人們說,江湖上許久沒有女俠了。
他們說黃蓉女俠算得上是位女俠,可若沒有郭靖郭大俠的提點引導,她這個黃老邪的閨女是無論如何修不成“俠”的,不成個“女魔頭”就已經是福澤萬民了。
他們又說,峨眉山上的一眾師太、小尼裏本是最有希望出個女俠的,可奈何她們出世清高,雖習得一身高深武功,卻對民間疾苦、世間百態顯得有些冷漠,路見不平懶得去拔刀相助。
於是,這是一個女俠凋敝的年代。
我坐在高高的樹枝上,來回晃蕩著懸起的雙腳,對師父說:“師父,我想成為一代女俠。”
師父正在山巔舞劍,鶴發飄飄,童顏煥煥。他斜睨了我一眼,問:“為何想成為女俠?”
“因這世上大俠總是男子,我不服,難道我們女子習武隻是為了學得幾套好看的花拳繡腿來強身健體嗎?我們女子也是有俠肝義膽、錚錚鐵骨的。”
師父大笑幾聲,笑聲傳遍山穀,震起飛鳥無數。“好啊,好啊!你是我逍遙派的女弟子,我逍遙派武功深不可測,光這套靈虛劍法便已能震懾無數門派,你若下山,自然能當個女俠。”
我大喜,可轉念之間愁又上了眉梢,“可是師父,逍遙派素來行蹤不定、來去無影,是這江湖上最最寫意飄忽、神秘難測的門派。我若出山,隻怕要壞了祖師爺的規矩。”
師傅又大笑了起來,手上劍招卻絲毫不亂,周身一團亮晶晶的劍氣刺得這山巔的霧氣都散了。
“傻丫頭,何謂逍遙?逍遙即是沒規矩,想如何便如何。你看,這世人都有個姓名,可為師偏偏無名無姓、無字無號。這是為何?不過是因為不願讓人喊我的名字罷了。徒兒們喊我師父,親故喚我‘老東西’,閑散人等見我要尊為‘老前輩’,沒教養的背著我偷稱我為‘那老兒’,催眉與折腰那倆小子喊我‘太姥爺’。名字、法號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根本用不上。你說說,這又是個什麼規矩?”
我雲開見日地爽然笑道:“師父說得是。那徒兒便下山去了,不混個名堂出來無臉回來見您。”
師父望著遠處雲霞繼續舞劍,看也不看我一眼,隻揚了揚眉眼似笑非笑地道:“去罷。在山下玩累了便速速回來。”
師父隻道我是要下山胡鬧,卻不知我是下定了決心的,定要闖出個俠名,讓世人知曉小女子心中也有大義,也順便替久不出頭的逍遙派揚一揚名。
臨行前,大師兄天詞送與我一把劍,雪白的劍鋒隻一晃間,便叫人眼花繚亂得好似見到了塵世的刀光劍影。
這劍名喚“善水劍”,是逍遙派隻此一家絕不外傳的寶物。
此劍劍身潔白無瑕,與天詞師兄身上那件白孔雀羽毛織成的大氅顏色一般無二。那劍柄由一塊羊脂白玉所鑄,幽幽熒熒透著清冷的光。
玉不是堅硬之物,用玉鑄劍柄隻怕是一招之內便要玉碎劍斷,用劍之人還擺個什麼高雅排場,隻得五體投地大呼“好漢饒命”。可逍遙派的劍法講求的是一個柔外剛中、綿若無骨,隻有修煉到極高層次者才能駕馭這玉柄的“善水劍”,而層次差些的用的是琉璃劍柄的劍,更次者用金絲楠木劍柄,而剛入師門的小娃娃便隻能使銅鐵的劍柄了。
“善水劍!天詞師兄,這善水劍可是給我的?”
“是給你的。”
“可是師父替我打的?”
師兄點點頭,“是。”
師兄說謊時,麵不紅心不跳,精雕細琢的臉蒼白冷漠,眼角掛了一絲幹巴巴的不耐煩,一看便是個說謊的慣犯。
我笑了笑,“天詞師兄,你這謊說得很不高明。逍遙派善水劍,一人一生隻能鑄一把、傳一把。師父做的那把傳給了你,我這把如何還能是師父打的?”
善水劍的製作很是特別,不用火淬鍛冶,而是取這逍遙山上寒冰洞裏的千年寒冰用以打磨銅鐵,直磨到劍鋒薄如紙片、劍尖削鐵如泥為止。
製劍者需在那寒冰洞裏待上成百上千個時辰,忍受極寒和陰濕的雙重折磨,才能製出一把絕世無雙的善水劍。我是不願去製這劍的,倘若哪一天被逼無奈非製不可,我定要先泡一個時辰的熱水,再穿他個十件狐皮大襖才肯下去洞中。
大師兄抿了抿開裂發紫的嘴唇,“你話還是這樣多。是師父命我替你打的,拿去吧,小心點使。”
善水劍觸手冰涼,這涼意卻暖了心。
我鼻子一酸,恭恭敬敬拜下身去,“一畫謝過大師兄。隻是,我的功夫到了能使善水劍的火候了嗎?”
“到了到了,早已到了。”天詞擺擺手,“你下山一切當心,別惹出什麼亂子,我還得下去給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