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監十六年,重陽節,剛剛從宮宴上回來的七皇子蕭繹被母親阮修容叫到了房中,“阿符,娘叮囑你幾句話,一會兒官家若問你,千萬照娘的話回答。”
蕭繹今年雖才滿九歲,但五歲即能誦曲禮,天資聰穎,自然明白母親是有要事,當下斂起貪玩之心,偎在阮修容身旁,“阿娘請講,兒自然從命。”
阮修容壓低了聲音,“娘出身寒微,入宮時隻是采女,蒙官家恩典,才得了你,更被賜了阮氏大姓,畢竟娘家仍不中用,虧得你靈秀,官家才順帶著憐惜娘些兒。可這些年費盡心力,也看不見咱們母子的前途。娘這些天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一個好法子。如今你已被封為湘東王,官家又正緡愛你,若能趁此機會誆得個出身高貴的王妃,那今後咱們母子就有了靠山了。”
蕭繹素知母親的性子,必定是事情已經做成了大半,才會告知自己的,便問道,“不知阿娘中意誰家女兒?”
阮修容得意一笑,“是東海徐家的女兒,閨名喚作昭佩的,今年八歲了,娘見了畫像,生得粉團兒模樣,長成了必然是個美人兒。最要緊的是她身份尊貴,徐家祖上是宋武帝的外孫徐湛之,官至司空。還有她的祖父徐孝嗣,官至太尉,娶了康樂公主,她的叔祖又娶南陽公主。更不要說她的父親徐緄徐侍中如何有權勢了,真可謂滿門皇親國戚,榮貴已極,又都是忠烈之士,這樣的人家教出的女兒準錯不了。”
蕭繹微微垂下了腦袋,“若真像阿娘說的這麼好,又怎麼看得上我?”
阮修容點了一下他的額頭,“誒,傻孩子,可千萬不要說這種話,阿符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什麼人配不得?”又歎了口氣,“不過人家一開始相中的確實不是你,是丁貴嬪的兒子,可蕭統蕭綱早就婚配了,隻留下那個蕭續,人家若是點了頭,自然輪不到你,可徐家畢竟不如王謝兩家勢力大,丁貴嬪心高氣傲,並不給徐家準話兒,娘這才看準了機會,極力誇你俊秀聰明,徐家這才答應的。”
見蕭繹不說話,繼續喋喋道,“最巧的是你們的八字契合,你是八月十八,她是十一月二十八,按相書上來說,這是夫榮妻貴的好兆頭,娘跟官家說了此事,官家自然允準,已經下詔召她入宮了。東海到建康總也有六七百裏,又帶著人眾車馬,肯定走不快,等上十天半個月才能到。不過官家一會兒若問你此事,你千萬不可露出卑怯,一定要落落大方,記住了嗎?”
蕭繹趕緊點頭,“是,阿娘,我記下了。”不料又被阮修容扯住耳朵教訓起來,“還有啊,你整日和丁貴嬪的兒子在一處玩耍,未免好得太過了,人家看不看得起你倒不一定呢,那個蕭續和他娘一樣心高氣傲就罷了,到底資曆在那裏擺著。可恨葛修容那個婢子,處境不比娘好多少,竟也欺負到頭上來了。”
蕭繹見母親咬牙切齒,不免跟著道,“娘,她怎麼欺負你了?”
阮修容哼了一聲,“還不是為著她那個兒子,也想攀徐家的親事呢,說什麼你們倆年紀差不多,可蕭紀比你聰明得寵之類的話,可徐家的人又不傻,自然不會信她,倒白白丟了臉麵。好了,這事兒就不用提了,隻是徐家女兒十分嬌貴,等嫁給了你,萬萬不可慢待於她,縱然有什麼爭執也要讓著她,免得得罪了徐家,咱們還要指望人家呢。”
蕭繹早慧且懂事,曉得其中利害,忙點頭答應,“兒一定將她奉若上賓,阿娘放心吧。”這裏才敘完話,果然聽門外傳報,說是天子召見,阮修容喜不自禁地把蕭繹送出門不提。
至於東海徐家,也是一番熱鬧景象。外頭如雲的仆婢正往車駕上裝各色嫁妝,鑄錢箱篋,綾羅金玉,不可細數。屋內徐夫人正給女兒梳妝,自有一番交待,“昭佩啊,此去都城,萬事不比在家,總要收收你的頑劣性子,循規蹈矩,柔順侍夫,莫讓人笑話徐家沒有規矩。”
徐昭佩不過八歲,平日又不愛讀書,哪裏懂得什麼夫啊妻啊的,隻當是出遠門玩耍,心早飛到繁華的建康去了,也不在意母親說些什麼,一昧地點頭答應,倒把徐夫人剛梳好的一縷發絲給折騰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