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原本是沒有耐心聽他說的,可瞧著他這樣絮絮叨叨的模樣,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陸長銘一貫是少言寡語的,哪怕是早早的以前,也不過是張揚囂張,“囉嗦”這個詞卻是無論如何和他挨不著邊的。
隻是如今……
他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話,聲音喑啞低沉,不像是在會議室裏那樣冷厲,更不是刻意地逢迎討好。
或許像個老大爺?生怕自己沒有更多的時間看著孩子長大,隻恨不得能一股腦地將經驗都灌輸出去。
等等。
沒有更多時間?
蘇霓周身陡然湧起一陣寒意,再看向陸長銘時,神色早已有些不一樣。
“你的傷怎麼樣了?”
她忽的開口,打斷了陸長銘的絮叨。
後者略有訝然,瞳仁轉了轉,落在她眼底,裏頭情緒深不見底,也不知是在思索什麼,聲音驟然又低了幾度,“沒什麼大礙的。”
蘇霓卻不理會,輕嗤,揚起手便重重朝他左邊臂膀拍下去。
“啪”的一聲,聲音清脆。
男人顯然有些不解,蹙著眉縮了縮。
“沒有大礙你到是躲開啊。”
蘇霓沒留情麵,她起身坐在床上,手掌便一下又一下的朝他手臂揮下
很用力。
想必,也很疼。
可陸長銘,卻一直鐵青著臉坐在原處,身子沒有任何移動。
那被緊緊握著的拳頭鬆開又拽攏,手指骨節上透著青白的顏色……手臂上頭,因為太過用力而露出青筋,可始終沒有開口。
直到蘇霓停手。
她剛醒,臉色仍蒼白。剛剛一陣用力之後,麵上更是血色全無,更有細細的汗從額頭上滲出,夾雜著她氣喘籲籲的呼吸聲,讓病房裏蒙上一層奇異的氛圍。
“左手臂,不怎麼能動不是麼?”
陸長銘掀開眉,輕“嗯”了一聲。
“這是沒有大礙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是粉碎性骨折,很難短時間痊愈。”
蘇霓被他話裏的字眼刺激了下,身子顫了顫,而後卻緊緊咬著唇,輕笑,“那你的腿呢?”
“也是骨折?”
“你和傅北安起了爭執之後,傷著手臂我可以理解。他刺傷了你,傷口也應該在腹部,怎麼會需要到坐輪椅?”
一早便想問清楚,陸長銘如今的模樣,看起來比離開時更要可怕。那整個瘦了一圈的臉,再沒有往日的張揚,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老年的暮氣。
蘇霓舔了舔幹澀的唇瓣,盯著那雙深濃如海的黑眸,有些奇怪的念頭忽然從心頭湧起。
她心髒狂跳。
“你留在我這裏,趙嫣不會介意麼?”
陸長銘搖搖頭,垂著眼沒說話。
蘇霓卻有些步步緊逼的意思,“沒有哪個女人會這樣大度,讓男朋友和前妻單獨呆在一起。”
“陸長銘,你大可不必守著我,周弋在,秘書也在。再不濟也還有醫生護士。何必親自候著?”
“你明知道我不待見你。”
他輕歎,濃密的睫顫了顫,“嗯”了一聲,低低的,“知道了,我正準備離開。”
說著便將手放在輪椅上,按下按鈕便要轉過身去。
“你……”
蘇霓喉嚨裏梗著話,瞧著他這動作一下子又著急起來,連忙地喊,“你走了我就一個人在這裏啊。”
“溫月待會過來。她發了信息。”
原來剛剛的電話是溫月的。
蘇霓迅速拿起手機,果然瞧見屏幕上顯示的信息。
秀眉蹙了蹙,很快按下一段話。
下一刻,手機再度響起提示聲。
“沒有啊,她說先不過來了。”
手機屏幕亮亮的,上頭有一條很簡單的消息。
來自溫月。
“臨時有事你加油撐著,我晚點到。”
陸長銘,“……”
他狐疑抬起頭看過去,光線暗淡,但依舊能看見蘇霓白皙的皮膚,那在光下薄如蟬翼一般的臉頰,似乎還能瞧見上頭細細的血管。而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克製不住。
笑的理所當然。
那盛氣淩人的模樣頗有以前在法庭上和人辯論的氣勢,就這麼揚起手機,像是非要湊到他麵前似的彎腰過去。
陸長銘眼神一黯,因為她眼底的晶亮光芒而心口微微顫動起來。
黑眸緊緊凝著她,握著輪椅的右手骨節卻越發用力,上頭青白的顏色顯露出來。
他內心在掙紮。
直到最後才勾了勾唇,有一絲清淺的笑意從薄唇旁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