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息灼熱,落在她側臉和脖頸上。
和那深秋冰涼的氣息交織在一起,讓她心髒忽冷忽熱的,越發捉摸不透。
許久,蘇霓卻沒有聽見任何一個字眼。
她耳邊隻有男人的心跳聲。
沉穩、厚重。
“你沒有失憶,從來沒有忘記過任何事。”
他的沉默無疑成為了答案,蘇霓被他扣在懷裏,聲音仿佛從他胸膛裏發出來,又悶又疼。
這懷抱越溫暖,彌漫在身體裏的慌張和怨就越明顯。
他明明記得所有,記得兩人初初相識,記得那疏離又冷漠的五年婚姻。記得她曾不顧一切逼他娶她的模樣,記得她拖著半條命離開海城的狼狽……
或許,在他的記憶裏更為印象深刻的,是莫雅薇和傅北安,是陸氏,是老太太……
是她曾對他有過的深深怨恨。
一幕幕畫麵在腦海裏浮現,蘇霓還埋首在他懷裏,可雙手緊握,指尖掐在男人雙肩上,越發用力。
“陸長銘……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深夜裏,沉悶卻帶著不知幾何重量的控訴聲,驀地投進男人腦海。
宛如一聲驚雷,他忽的鬆開手腕。
懷裏軟糯的身子終於離開,那清冽的眼裏不再擁有柔婉和體貼,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憤怒和疏離。
是了。
疏離。
她現在看他的眼神,比陌生人更不如。
“你說你恨我。”
他麵無表情,聲音沙啞至極,仿佛是要辨認不出的。而那裏頭,究竟藏了多麼深切的苦澀,誰也不知道。
“你太恨我,蘇霓。”
“從前的陸長銘,沒有自信讓你回來。”
蘇霓輕笑,用力咬著下唇,沒讓通紅的眼眶孕育出淚。
“所以你就騙我嗎?!”
“你就不怕,我更恨你嗎?!”
她聲音喑啞,有些許泣在裏頭。
怕。
怎的不怕呢,正因為害怕,才在她回來的好幾個月裏,始終沒有開口說破。
才在這樣的情況下,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解釋。
很久以前溫月跟他說。
“蘇霓的性子倔,你真惹了她不開心,哄歸哄,可不要試圖去改變她。女人沒你想的那麼不理智,到該想通時,她自然會想通的。”
此刻他在心裏衡量,若是讓她自己想,要多久才能想通?
還是,就倔強的,再不打算原諒他呢。
“如果你是我,會怎麼做?”
半晌,他忽的開口,手指骨節握緊,在身側握成了拳頭。
那喑啞醇厚的音驀地傳到蘇霓耳朵裏,她一時微愣。
隨後重重咬唇,滿臉的不敢置信。
“我永遠不會是你!”
說完,仿佛再也不想看他一眼,推開他驀地轉過身去。
……
男人站在原地,伸出的手懸在半空,薄唇蠕動了許久,許許多多到嘴邊了的話,卻一句沒有說出來。
十一月。
深秋。
不,許是要到初冬了的,否則他站在這裏,怎麼會覺得風那樣大,怎麼會覺得、全身上下再沒有絲毫暖意呢。
許久,二樓的燈亮了又滅,蘇霓回到了房間又默默躺下。
而男人仍站立在原處,瘦削的身軀格外僵硬,在夜色裏,宛如雕塑。
直到車門打開,小男孩試探性地朝這邊走來。
手裏拿著一個白色的圓形盒子。
“藥。”
他揚起頭,眉目淺淺,裏頭卻蘊藏著細膩至極的擔憂。
陸長銘終於接過,卻並非去拿藥,而是牽著他的手,“現在不需要了。”
他坐回駕駛座,最後揚起眼深深凝了二樓一次。
原本便是因為深切的思念,才讓這身體一次又一次經受不住的創傷。而如今,他再不需要那綿長厚重的思念,因為抬起頭就能望見她。
隻是,她現在大約不太想看見自己的。
……
蘇霓久久不曾入睡。
床頭燈散著橘色的光芒,正柔柔地灑落在房間裏。
她低頭,就能瞧見那熟睡的小姑娘。
厚厚的睫、細嫩白淨的臉,還有偶爾吧唧幾下的小嘴巴。
都說女兒像父親,以往蘇霓並不覺得,如今再細細想來,這丫頭吃飯做事,平日裏的神態,卻是像極了陸長銘的。
她伸出手去撫開小姑娘額角的發,在那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個吻。
實在不該再拂去她的笑容,實在不該在剛剛讓她有了爸爸之後,又殘忍奪走。
可陸長銘,你心裏究竟在想什麼呢。
如果不是被她說破,他是不是打算……就這麼欺騙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