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不婚(1 / 3)

胡家老爺子坐在自家的小賣鋪前,頭頂的老槐樹伸展出枝椏。

它們一年四季看著腳下人來人往,婚喪嫁娶,沉默的葉子就像是沉默的眼睛,飽含著對這世間的了解,也因了了解,便對這些人有了同情。

舊葉子隕落,見證的秘密隨著時間埋在地下了,而新的葉子也伴隨著新的秘密出現,秘密都會成為話題,舊的聲音歿了,新的聲音再滋生。高大的樹木們枝杆一片接一片地延伸而去,起先像是一隻隻孩子的手,再看去是一隻隻歸家遊子的手,最後是一片由滄桑卻有力的父母之手組成的華蓋,陽光灑在綠葉上再瀉在地麵上,這華蓋就將城市保護在自己的臂下。

印象裏的青陽,是留著男孩子頭,爬牆和隔壁孩子打架的假小子,是後來穿著綠裙子蓄長頭發跟自己抱怨每天上學太遠的小女孩兒,是考上大學對著自己和老婆哭啊哭啊的大學生,然後不知怎麼就成了放假回來歪在沙發上和老婆抱成一團的大姑娘。胡老爺子想著,看見一隻鳥從那樹枝高處一蹬,翅膀撲閃著淩空而起,小雀兒忽然就有了老鷹的姿態,僅僅是一瞬間,也讓他看得入了迷。小時候的青陽在這樹下麵拍皮球跳房子,現在樹的模樣變高,樹冠更大,而自己的女兒好像穿越時光一樣,在滿是陽光耀眼的樹杆那邊兒,帶著夏天的味道走過來就長成了現在,竟到了結婚的年齡了。

胡老爺子搖頭,內心怎麼還是不願承認。這個男人經曆了90年代的下崗,一個人扛起家裏的重擔。五十而知天命的時候,他所看見的世界原理是,一小群人的行為嚇住了比他們多得多但又老實而始終忍氣吞聲的大多數人。他屬於默默掙紮的大多數人中的一個。曾經呱噪的小夥子,現在已經被日子磨的臉上滿是皺紋,然而胡老爺子的眼神更包容豁達。直到前幾天女兒把男朋友帶回家來,才給了他重重一擊。

“該結婚了啊……”胡老爺子弓著的背直起來,籲一口氣然後躺倒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看樹枝中間飛上飛下的鳥。

在周喆的眼裏,胡青陽不是美的無可挑剔的女人。她時而帶著孩子氣,時而眼神淩厲,就是這種變化吸引人。她的性格和品性是矛盾的,是一個立體的畫像。想到青陽靠在自己懷裏眯著眼睛的模樣,周喆內心莫名有點兒激動,但是從家庭條件生活經曆比較,和她建立長久的親密關係好像讓自己很為難。周喆不斷在內心需求與為難情緒之間徘徊。他覺得愛著胡青陽是懷著自我犧牲精神的,而犧牲越大越覺得欲罷不能。

昨天,兩個人因為結婚的事情吵了一架,周喆覺得眼前是個完全不可理喻的女人,更不可理喻的是對她著迷的自己。

“李雪的婚禮擺了70桌,大徐老爸被化成了個大花貓,車隊繞城市街道一圈兒,跟蹤攝影,婚禮現場請了小提琴和芭蕾舞演員。”

“有什麼意思。”周喆毫不在意地說,“兩家人忙得幾晚上不睡覺,jiez兩個人畫得像個木偶一樣站在那兒等人排隊合照,接著餓著肚子被吆喝來吆喝去敬酒。”

“每對兒結婚都得經過這麼一次,”青陽用力地說,“就是婚禮的禮數,大家都這樣。”

周喆凝視著桌子上兩人的合照,“麻煩地要死。”

青陽脾氣“呼”地上來,“人結婚都這樣,輪到咱們怎麼就麻煩了?!”她眼睛濕潤了,心裏覺得周喆其實還是不願和自己結婚,不管是買房子,裝修房子,擺酒,照婚紗,都說麻煩,一副沒耐心的樣子。幾次下來她就變成了一堆熱天裏的柴火,周喆的一句話不對就上了心,立即就燒了起來。

“你就是不想結婚。”胡青陽沉默了一會兒從嘴角擠出這幾個字,披上衣服走了。

周喆盯著胡青陽的背影,這樣一個細腰身,削肩膀,看上去性格溫柔的女人,竟然這麼神經質,什麼都要順著她想的,一不順心就崩潰了。半年前兩個人挑房子地段稍微偏了一點胡青陽就上綱上線到因為自家條件一般,未來婆婆不肯多出錢買繁華地段的房子,然後撂下狠話說自己一個月掙得錢是周喆的三倍,周家憑什麼看不起人。周喆當時頭就大了,自己媽究竟怎麼想的他不知道,可是買房子這件事家裏是怎麼樣都支持的,周喆家不缺錢。可就因為不缺錢,就不知道碰上了胡青陽哪一條神經,如果缺,她是願意共同負擔費用的,不缺反而怎麼做都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