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朦朦。
有時候,是霧朦朦的;那些島全都隱形。
這是膠東半島的沿海地帶。
刹時日出。是的,仿佛就在一刹那,丹一樣的、立體的太陽,圓圓的,紅透了,已在海的上麵;隻有這裏,才能看到這麼美的日出。
有霧的早晨,往往預兆著好天氣。
燕島,是一個尚未開發起來的、質樸的小島。她像一隻堅強的燕子,展翅在海沿上,就要飛起來的樣子。
有風的日子居多,海風剛韌有力,無論風大還是風小,都會給人這樣的感覺。因為,這是膠東的海;風,自然有硬的風骨。
遠遠地看,海浪翻湧,一波一波,有時溫柔,有時奔蕩,永無止息。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一股經濟開發區建設熱潮,在濕而腥的新鮮的海風的挾裹下,巨浪狂飆般自南方席卷而至。這個小小的島城,在當地政府“三年再建一個新燕城”的口號中,仿佛隻在一刹那間,便被轟隆隆的機器聲覆蓋,東一塊西一塊、南一口北一口地被那些開發商、爆發戶,還有諸多的各類機構、商賈要人們,各為所圖。
一下子熱鬧起來,慢慢地接受和習慣;燕島人以他們特有的品性和堅強,承受著新的洗禮,迎接著新時代的到來。
海水被晨光染成了彩色的。
少女坤蘭捧著一本書,在沙灘上邊走邊看。此時的坤蘭十六、七歲,似一塊未琢的璞玉,所有的晶瑩都包裹在學生味十足的稚氣裏。
海邊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沒有什麼奇怪。小島上,會有越來越多的陌生人。
坤蘭經過這個男人。這個佇立海邊的男人,他叫許大來。
許大來四十來歲,瘦長,沉靜,略帶憂鬱;愛作出高貴深沉的架勢,卻時不時會流露出爆發戶的粗俗。
坤蘭經過這個男人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驀然向她襲來。她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許大來。許大來也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坤蘭。
許大來似乎是在嘟囔:“這裏的人口真少!”
這是一句不好的話吧,起碼不像是一句讚美。人不多,起碼代表著不現代、不先進。這句話觸動了做為燕島人的坤蘭的自尊心,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或者叫,反駁些什麼。
坤蘭還很單純,她才十六、七歲;坤蘭還很天真,她從來未走出過半島。
許大來站在海邊,有憧憬也有懷疑。他看著這個女孩子。他下意識的發現,這是一個小美人兒啊!他遇見的這個女孩子,是個小美人兒,她有著大海一樣的眼睛,敞亮、潤澤,蘊藏著既波濤洶湧又深沉無邊的含蓄,和……,和一種什麼呢?一種不確定性;對,一種不確定性,那是活躍的青春。——就像他麵對的這海、這燕島。
坤蘭說:“……這裏有很多的貝殼,還有很多的螃蟹呢。”
哈哈,人少,螃蟹多,這應該是一種美、一種優勢。
許大來說:“誰知道能不能開發得起來……”
坤蘭說:“一定能。”
許大來笑了:“嘿嘿……”他笑得樣子很有意思,一邊的嘴角斜吊起來,眼睛有點斜視。
坤蘭看著書走去。
許大來複又看著大海。
許大來突然回頭,喊:“喂,小閨女兒——”
這個地方的人,對女孩子的稱呼,就是“小閨女兒”;兒是尾音、輕音。
坤蘭站住了,回頭,問:“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