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忘憂江邊的女子(1 / 2)

幽靈們聚集到忘憂江邊,紛紛將河燈投入江內。

紛至遝來的河燈把江麵塞得嚴嚴實實,河燈彼此擁擠著,浩浩蕩蕩地駛向遠方。

熒熒江水汩汩東流,宛如廣袤荒原中一條明麗絢爛的火線,又似微風之中婉轉飄逸的絲巾。

空氣中彌散著石蠟的氣味,且越來越濃鬱,這油膩的空氣讓人心中一陣作嘔,若不是等那宿主,我一刻也不願停留。夜已大半,天上的青燈逐漸減少,但那宿主卻始終都沒有出現。

“勞駕讓一讓。”身後傳來沙啞的嗓音,隨即又響起一串猛烈的咳嗽聲。

我轉身見到一位滿麵橫紋的幹瘦老太太,她顫顫巍巍地舉著一盞蓮花形狀地河燈,朝我露出一個慈愛的微笑。

我禮貌地退到一邊,那老太太滿意地說了一聲“謝謝”。她佝僂著腰,步履蹣跚地朝江邊走去,時不時便停下來重重地咳嗽幾聲。

“她是病死的,才剛剛來到北冥幽界。”我跟小葉說道。

小葉道:“你怎麼知道?”

我解釋道:“在北冥幽界的靈魂都是逆生長的,就連夭折的孩童也要經曆由弱到強的過程。他們在這裏待得時間越久,就越年輕力壯。直至變成兒童的模樣,才會有機會重入輪回。”

“那就是靈魂生命的終結吧。生死輪回,倒像是生命在不同時空之內的轉換。”小葉望著那些放燈的幽靈,凝著眉頭說道:“雖然靈魂進入下個輪回,但是人卻死在了今生。幽靈轉生之前和轉生之後有什麼區別嗎?今生的那個人,複活之後究竟是生命伊始,還是生命的延續?今後被你複活的步纖塵和二百年前陪在你身邊的步纖塵還是一個人嗎?”

小葉開始思考起宇宙與生命的問題,就像以前反複論證天地起源時一樣。他又一次陷入思維地沼澤。

我糾結著內心的答案,一時間也無法應答。我總認為隻有記得起的才是人生。假如我今生忘卻步纖塵,那便是一種死亡。

步纖塵靈魂和身體還是一成不變的,隻要讓她重新想起以前的事情,她還是她。那麼,我做的這一切便不是徒勞。

我對小葉說道:“那不是你來思考的問題。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小葉鄭重地回答道:“其實,我一直覺得我身體裏藏了兩個靈魂。因為······”小葉開始了相當一段時間的喋喋不休。

我基本上搭不上話題,因為他能夠一個人完成了兩個人的對話。那對話以“推翻”和“論證”的形式進行了很久很久。

夜盡天明的時刻,幽靈們漸漸離開了忘憂江,我仍舊沒有等到那琉璃魄的宿主。他好像故意規避我們一樣。

江河漸漸退卻熒光,露出玄青色的水麵,青燈漸漸退回天際,微微晨曦照亮這墨色的時空,我心中一片荒蕪。

“那宿主不會來了吧?”小葉頗為遺憾地問道。

我站在江邊,目光隨著一盞燃盡的河燈望去。淡淡地說道:“也許吧。”

越是滿懷希望就越容易失望。我師父常常跟我提起,有的人之所以能夠成功,隻是因為比一般人稍稍多了些耐心。艱難的日子有限,隻要熬得過去便能夠看到希望的曙光。師父終究師父,他的話支撐著我走過了一個個難熬的日子,同樣鼓勵我等到希望的出現。

我的希望已被我握在手中——琉璃瓶。琉璃瓶發出一陣陣暖流,從我的掌心一直暖進心裏,就像火苗一樣點燃我心中的河燈。

我慢慢地將琉璃瓶裝進懷中,溫顏說道:“那宿主就要出現了。”

小葉伸了個懶腰,打著哈哈說道:“開工嘍!”

我要等的人,已然出現在忘憂江邊。那碧色的身影半跪在忘憂江邊,伸出纖纖玉指,輕輕地將那盞河燈推向河心,纖細的手指撩撥著江水,宛若墨色中綻放的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