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在靈鷲的安排下,我悄然從清心舍後門遁出。暗處監視的人早已被贏魚查得一清二楚,若贏魚他們公然出現必定太過招搖,隻得由我去見他們。
城西,一個三進大院,贏魚早已等在門口。看見他那滄桑的笑臉,我的心隱隱疼痛起來。
就在邁步進入外門之後,我的腳便再也邁不出去。外大門到內大門之間一左一右兩幅影壁,左為結草報魏顆,右為銜環謝楊震。起手輕撫,觸及心顫,那浮起的寸寸石跡,散發出點點情誼。
赤羽軍是我皇兄的護衛,他們都是我皇兄千挑萬選的精英。但是赤羽軍護我出皇城後,隻餘百人,一月之內,由西向東逃逸,卻損失過半。青絲河之後,留在我身邊的赤羽軍隻有三十三人。
這三十三人中,年紀最大的是窮奇,在絳峰城內身死,但他進今年也不過三十二歲。年紀最小的是麒麟,如今隻不過二十六歲。他們的年紀,也不過做得我的兄長。可是這五年來,我經曆的痛楚和他們相比恐怕還要少得多。
他們親眼見到與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就這樣一個個失去生命,他們惶恐,卻還是一如既往護我左右。就拿巴蛇和九嬰來說,他們本是親兄弟。但是在護衛我北行途中,巴蛇為抵擋“梟”的追擊,獨自留下抗敵。九嬰最後卻連兄長的屍首都沒能找到。
“贏魚,這影壁是怎麼回事?”
贏魚笑道:“就是看那影壁有深意,我才買下這裏。”
沉默無言,也許他們都有此意。如果我現在對他們說一切作罷,他們到此為止而付出的一切都將成為一場沉痛的夢。
結草銜環以報恩,五載流離,難道還不能報答我皇兄的知遇之恩?我又將如何報答他們的拳拳深意。
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猶豫。轉過回廊,邁過內門,卻見其餘九人早就等在院中。我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生怕漏看了某一個人。隨風而動的燭火,卻讓我看得不再真切。
三月來我們第一次相聚,可是何時才能再見,一月,一年,亦或是十年。
也許是看出我異常的沮喪,麒麟擔心起來:“公主,若是此計不行,我們就此作罷,另想他法。”
“是啊,最重要的是公主平安無事。”秋雲上前拉住我的手。她這話是對我說,也是對他們說。
我淡淡一笑,心中早已淡然。
“今日我見到那司彩司陸傾蓉了,她回宮之後會盡快通知舒琳琅的舅舅。我很快就會入宮。”
沒有人覺得興奮,即使我能成功進入宮中,也不代表所有的危險就此過去。而且從未離開他們保護的我,還是獨自一人進入那天下女人又恨又愛,既醉心又厭倦的深宮。
“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是這一步我必須走出去。”我恢複真實的我,沒有那淡然的笑,沒有那泰山崩於前的眼神,更沒有那優雅的語氣。這一刻我就隻是我,大齊亡國公主齊夢予。
“這一次我們成功將公孫狼以及‘梟’甩掉。那麼我們就要借這個機會徹底把他們都迷惑。”我還是再次叮囑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公主,那你什麼時候出宮?”秋雲還是擔心非常,她的那雙眼睛從來都是放心不下的神色。
“等你們在帝都發現公孫狼身影的時候,就是我離開皇城,我們離開帝都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就是我們開始複國計劃的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贏魚竟然對這個毫無限期的等待不滿。
我看著那一雙雙期待的眼神,隻說了一句話:“趙龑等了十五年才得到這個天下,我們還在乎多等些時日麼?”
之後,我留給他們三個命令,然後悄悄回到清心舍。從此,我將深居宮中,而他們將在帝都隱姓埋名。
但是我一句也沒有提到,陸傾蓉告訴我的關於李公公的目的。
十一人的結草銜環之意,值得我用一切回報。
哪怕是成為仇人的女人。
一連三日,我和“筱伯”都等候在清心舍。表麵安靜,平和,沒有一絲慌張。卻不知,我的心早已一片濫觴。
香燈半明夜月淡,琴語凝澀飛雁啞。倒鏡霜雪皓成空,千日莫悲堪笑中。
第四日一早,便有小二帶著一個生的白白淨淨的男子尋來。“筱伯”打發了小二,將那白淨男子迎進我的外屋來。卻見這男子眉濃如峰,眼大有神,顧盼之間,竟還有一絲嬌羞之意。自從離開皇城,已經五年沒有見過這類並非女子卻嬌勝女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