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一片清苦,隨即有薄荷的冰涼氣息絲絲滲進吞吐裏。腦子裏突然清醒了幾分,被薄荷的涼氣衝的格外舒服。喉嚨之間的灼熱也退卻不少。
夢挽歌的手掌牢牢捂住她的唇,溫熱幹燥的掌心貼在麵頰上。若是在平時,南曦早已經一拳揮過去。可現下身上沒什麼力氣,她也被夢挽歌那雙眼睛看的有些微微失神。
破舊簡陋的小屋裏,二人靜坐對視。夢挽歌目光越發凝重,不知在探尋什麼。麵上突然露出類似失望的神情。宮佳南曦隻覺麵上的溫熱消失,他的手已經從南曦唇上移開。夢挽歌徑自垂了頭,手指不自然的蜷起來。
“你好好歇著,我去看看藥熬得怎麼樣了。”
略帶敷衍的聲音聽得分明,宮佳南曦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兒。
“你不明白……”
“是你不明白!”
一句話沒說完,卻被夢挽歌硬生生截斷在那裏。他回了頭,眸光沉重帶著星星點點的哀傷。靜默許久,一張紅唇緩緩張開,聲音卻是南曦從沒聽過的清冷。
“倘若你死了,唐墨,我,靈兒乃至那幾萬守在蒼梧城的北周將士都活不下來。”他看著宮佳南曦的眸子,心口突然湧動出大片大片的酸楚情緒。吞不下去,卻也吐不出來。
受她之托進北周皇宮劫走宮靈如何,隨軍隊出征做了軍師又如何。那一日在長歡殿前,是南曦拚了性命,與宮宇那老賊談下條件,他幫不上她分毫。三軍對壘,也是南曦硬生生受了一劍高燒一夜,夢挽歌也不曾幫她分擔過。他隻是靜靜的站在不算太遠的地方,看著這個天家貴胄的公主,一步步踩著殺戮,艱難而倔強的綻放著。
“這麼久,你從來沒有認清楚過一個事實。”
聲音裏的哀傷掩蓋不下去,宮佳南曦心口泛出大片苦澀情緒,苦的幾乎要落下眼淚來。她索性閉了眼,別過頭去不再看夢挽歌麵上的神情。
“……從始至終,都是你一個人抗下許多人的性命前程。從始至終,我們都不曾給你分擔過分毫。”
這是命格,是再也無法更改的事實。心疼又如何,不忍又如何。她不可能卸掉北周長公主的頭銜和身份,更不可能丟掉沾滿親人骨血的虎符。活著早已不是為了自己,混混僵僵,在這個偌大的冰冷人世間一日一日的煎熬著。再沒有半分快樂可言。
心口的傷痛再次被撕裂,伴隨著濃重腥氣的血水混著眼淚不斷淌下來。滴進那片冰封的心湖裏。宮佳南曦紅唇微顫,溫熱的眼眶和微酸的鼻尖都像是導火索。她聽著夢挽歌的腳步聲慢慢踏出去,粗糙的門簾落下來,遮擋住門前的最後一絲光亮。南曦微微仰頭,冰冷的眼眸裏突然有了些許裂痕,細細碎碎的,盡數揉進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為一個人犧牲千千萬萬個人,與為千千萬萬個人犧牲一個人同樣是不對的。可是南曦,你必須選擇。”
昔日亞父說的話尚在耳畔,她不曾有一刻遺忘,也不敢將其遺忘。背負再多,活的再累,也不忍死後在另一個世界裏瞧見親人失望悲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