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落地上的頭顱還在滲血，齊劍雲無力地跪下，他聽到扭曲到變形的吼叫，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爹爹……”
老者的身形變得模糊，有什麼礙事的東西在眼睛那裏打轉嗎？齊劍雲伸手去抹，湧出的淚水冷卻了齊劍雲的皮膚，皮屑破碎脫落在地，露出裏麵稚嫩的白肉。
不行了。
已經無法思考了。
全都沒有了，所有人都死了。
心髒的跳動已經……
“我年輕的時候，有過這樣一個疑問。”
老者一步步走過來，齊劍雲呆滯地看著他，唾液、淚水和血水漏出來滴了一身。
“我是經曆過地獄的人，我和你這個年紀時已經見過一千人的死亡。對於我而言，人的生死在我心中被弱化、被淡忘，它甚至無法影響到我的食欲。”
老者抓起齊劍雲的頭發，碳化的頭發將一塊糜爛的頭皮脫落下來。
“可你不同，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非常正常的人類，你對這些事都有反應，你會為了親人的死亡而哭泣，發瘋乃至絕望……為什麼？”
“這不是冷靜的做法，正如很多人內心的矛盾，你可以告訴我嗎？”
老者貼近齊劍雲的耳朵悄聲道。
“人……究竟可以為了一個人付出多少？”
女孩淒慘的聲音從另一邊響起，齊劍雲忽然劇烈喘氣，雙目圓瞪，他掙紮著要站起來。
“是你的熟人……你認識！你知道那邊的孩子？”老者有些急促地問。
他興奮地搓手，抓耳撓腮，急忙向黑暗中大喊：“不準殺她。”
齊劍雲終於爬起來，老者從後麵卡住他的脖子，“不行。”
他向著女孩哀嚎的方向下令，不一會兒，黑色侍從便拖著女孩的小腿穿過火焰。
是阿瓜。
“九……少爺……”
阿瓜半眯著眼睛，“太好了……少爺……還活著……”
齊劍雲呆呆地望著她，老者的表情同樣呆滯。
——笑容綻放。
阿瓜笑了。
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是舒了一口氣的笑容。
非常純粹而美好的、讓人仿佛忘記灼傷和痛苦的笑容。
如同梔子花開的溫柔。
強烈的風壓撲麵而來，阿瓜的表情瞬間痙攣，片刻後女孩的慘叫伴隨著鮮血噴湧而出。
“為什麼會這樣，我製造了疼痛，為什麼你還能笑出來？”
老者不可思議的表情伴隨他的動作，鋒利的針一根根刺入阿瓜的脖頸。
阿瓜哆嗦著說不出話，血沫一簇簇順著針淌下，她用驕傲甚至鄙夷的眼神看著老者，嘴角咧出最後的笑容。
她停止了呼吸。
老者陰沉著臉，沒有再看齊劍雲一眼。
他默默走到前麵，將之前插在地上的刀拔出來，鋒利的刀身經過淬煉，通紅如岩漿。
齊劍雲呆呆地望著他，一行清淚忽然滴落，打濕了阿瓜麵前的焦土。
炙熱僅僅在一瞬間，緊接著徹骨的寒冷，天旋地轉，他忽然看到白色的鳥，鳥在半空中飛翔，他的眼睛卻超越過鳥、超越天空、最後落向大地。
他聽到了令人放鬆的風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