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伊人遠走,也封鎖了他心口中不堪重遊的戲子樓。
很多時候,就著宿雨帶朝煙的山水田園,他都會依稀記得那戲子家的茶樓上的一幕。
斯時,他以為,縱然日後他不幸淪為偽官,起碼沒有流落於江南江北成為叛臣,雖聲譽狼藉,但她依舊還會信他,最後還會同他隱居於輞川城西,看草軟莎平,賞雲光月影。
然而,他卻從未想到,她以往之所以以如此溫純的心如此信他,為他當壚賣酒,隻是為了報答故人。
浪遊的江湖人,有時也難免都會去酒肆裏,揀個齊楚閣兒裏坐下,吃頓好酒。
第一次見她時,他正好在戲子酒樓的二樓齊楚閣兒,招呼著酒保為自己打四角酒來,再盛來一碟子花生米來按酒。
那酒保唱了聲喏,不大會兒就燙酒上來,也順道帶來了位嬌如醉的龜茲少女。
那少女他見過,城門關時,她坐在輦車進來,卻不湊巧的被街道上耍酒瘋的男人胡語的調戲,他見不慣,踢著馬肚用著隨身攜帶的紅纓槍把他們挑了走。
許多年以後,他都還記得那時她捧著剛剛做好的菰飯尊羹,眼神清澈的將他望著,千言萬語哽在喉頭。良久,嫣然一笑:“公子,我是剛剛你救下的女子,葉落。”
芸芸眾生,葉落不覺寒,不曾憂,不用仙,不歎窮。它與撩動劇烈的感情劈麵相對,物簡情濃。
可,這與他素來的心性不相吻合。
他不希望有一天,被個女子掌摑的亂了心性。
自古,女子是禍水,尤其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便冷不跌的招呼著酒保溫聲斥責送客。
可麵前那女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知道有些東西是他的命數。
她說,你答應我父親要送我去西關城的。
斯時,他才明白這次護鏢的生意不同以往。
這一次,他要把她護送進西關城,目的很是明確,奔赴西關城亂其西關城的心與國。因為,讓一個苟延殘喘的國家迅速走上滅亡,一個女子勝過千軍萬馬,更免得了生靈塗炭。
恍惚間,她單腳跳的他的麵前,‘喂—我都告訴你的名字了,於情於理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呀?總不能沒進西關城的一個月裏,我總是喂喂喂的叫你吧?’
那雙眼睛裏忽閃忽閃的溫暖笑意,讓他的心頭一蕩。
片刻猶豫之後,她才應聲說了自己在鏢局的代號—十一月。
至此,她就總愛十一月、十一月的叫他。
【2】
他有個故交叫君六。
君六說,葉落的聲音有種落英繽紛,芳草萋萋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的駐馬相詢。
他知道,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葉落讓君六想起了一個人。
因為,君六曾摯愛的女子,曾經當著自己的麵揚鞭催馬,決絕的絕塵而去了西關城那個是非之地。君六替她找夫子教她習舞撫琴,也教她學習魅惑之術,最後還親手把她送進了西關城。
君六心中的那個女子叫七七,於君六來說,七七是個傳奇的女子。
君六說,原因大概是因為隻有她是傾盡所有的真心,實在的待他。讓他嚐到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是個什麼滋味;他原以為她會為了他選擇留下,卻不知道七七的心中唯有天下。
君六說,七七的心被天下遮住了清明點點,看不見日光明照,明月深深。他深知七七最後的結局,可是他卻無能為力,無從改變。
如今西關城民不聊生,怕明朝又是,縱然隻有一分希望都要姑且一試,才不會讓人的生命在那個荒淫殘暴的西關王心裏卑賤如螻蟻。
隻是,自七七進去了西關城後就沒了音信。
三個月後,君六在西關城門看見了吊著的七七的屍體,渾身赤裸,蓬頭汙麵。
那一刻,君六苦撐著不肯凋零的心趨向崩潰,他將在失去七七的光陰的似水流年中,無人關心、無人憐憫的活著。一夜之間,君六的青絲蒼老成了白發,為七七擦拭屍體的時候,拂拭不去的清晰往日如洪水堤壩一般撫儂殘夢,君六沉湎於七七曾給他那朝生暮死的一顰一笑中不能自拔。
君六說,每每他種的野薑花開的時候,他都會想起七七走在白玉鋪成的台階上,就著滿園滿園的野薑花嚷嚷什麼時候他會娶她。
而如今,自己卻隻能抱著刻有七七的牌位拜了天地,耗盡自己的一生的相思追隨她到九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