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郊有一片空置了許久的院落,十年前被人買下,種上了滿院的海棠花。往後一到三四月份,院中的花香便隨風散去,飄滿了半個金陵城,引得不少人駐足。
“爹爹,爹爹!”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端著一隻比他的小臉還要大好幾倍盤子,一邊揚聲叫道一邊匆匆往花海深處跑去。
他看起來約莫十來歲的模樣,他有一雙過分明亮的眼睛,皮膚白嫩得像是最上等的瓷器,小嘴紅潤,臉上有掛著些嬰兒肥。
“爹爹!”
小男孩將手上的食盤放在花海深處唯一的一張石桌上,稚嫩的童音中是說不出的歡快。
“我按照您說的把東西都做好啦!您看我做的對不對?”
被男孩喚作爹爹的男子轉頭,露出了身後的一座精致的墓碑和他的麵容。
男人穿著一身和他的頭發一樣雪白的長衫,他的樣貌看起來卻不過三旬的樣子。他長得與男孩有些相似,不過要更俊朗一些,不像小男孩還有幾分遺傳自母親的明媚。
楚懷墨朝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將食盒拿到自己麵前,然後從中挑選了一枚糕點淺嚐了一口,甜膩的味道立刻在唇齒間蔓延開來,那熟悉的味道讓他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他讚許地點點頭:“不錯,是這個味道。”
得了誇獎,小男孩立刻高興起來,眼中明亮的光彩讓楚懷墨有片刻的恍惚。
“那娘親會喜歡這個味道嗎?”小男孩問。
楚懷墨的目光轉向麵前的墓碑,指尖掃過刻在碑上的妻子的名字,眼神柔和下來。
“喜歡,這是她以前最喜歡的味道。”
小男孩聽了立刻熟練地將食盒擺在了墓碑前,然後乖巧地跪在了楚懷墨身邊,對著墓碑磕了一個頭,神色稚嫩卻認真。
“娘親,今天是您的忌日,這是無淚特地下廚給您做的,爹爹說您做飯可好吃了,等我長大了也一定會像您一樣,做一個偉大的廚子,然後每天做飯給爹爹吃。”
楚懷墨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他沒有教自己唯一的兒子習武,甚至也沒有讓他學醫,隻是自己按照阡陌以前搗鼓出來的幾個譜子指點兒子做飯。
這是楚無淚第一次獨立下廚,沒想到做出來的東西卻深得他母親的遺傳——他已經有十年沒有嚐過這個味道了。
父子低聲交談之間,又有幾對腳步聲從遠及近,最後停到了楚懷墨身前。
“閣主。”
楚懷墨抬頭,就看到了月簫和星蕪。
“我已經不是閣主了。”楚懷墨搖搖頭,“月簫,閣主之位我早就傳給了你,都已經十年了,你怎麼還會叫錯。”
“在月簫心裏,閣主永遠是閣主。”月簫向著楚懷墨抱了抱拳,神色恭敬。
楚懷墨搖頭,再沒有去糾正月簫這個堅持喊了十幾年的稱呼。
見楚懷墨不說話,月簫又接著道:“閣主,經過這十年的努力各地的工館已經全部被我們成功收編,落英……”
楚懷墨抬手打斷了月簫,側過頭看著麵前的墓碑。
“今天不要說這些……不,以後都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了,這個江湖與我再無任何幹係,我隻想在這好好陪著陌兒。”
月簫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墓碑。
十年前阡陌離世,楚懷墨一夜白頭。安葬了妻子之後,他就用最強硬的手段在閣內推行了早就擬定好的幾條規定,無比血腥地徹底鏟除了閣中後患,然後將邀天閣交到了自己手上,退位隱世,整日與繈褓稚子和這片海棠花林為伴。
月簫繼位後來這裏找過楚懷墨好幾次,想要向他征求意見對閣內的一些重大事情做決定。
可是幾乎每一次楚懷墨都對他說的公務毫不在意,每一次來時楚懷墨都坐在這片花林中,要麼種花,要麼就是像現在這樣,對著阡陌的墓碑發呆,一坐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