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念華陪著玉茹母女進來,隻見顧清遠散著頭發半臥在床頭,羅湘玉坐在床邊,把手伸進被裏給他揉腿。
他不耐煩久躺著,有點精神了就要起來坐會。坐一會就叫嚷著腿發酸發麻。羅湘玉就不厭其煩地幫他揉著腿,又怕他涼著,隻把手伸進被子裏。
顧清遠跟念華一打照麵,就氣不打一處來。他這會兒臉色蒼白得發青,麵頰瘦得凹陷,麵目陰鷙地盯著念華,對玉茹母女的問好,隻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顧清遠沒拿玉茹當外人,沒叫人給他重新梳洗,羅湘玉也沒停手,就如同往常一般地見了玉茹母女。
玉茹並不是頭一回見長兄這般,也體恤長兄的病痛,問候了幾句,隻叫敏姐兒行禮叩拜,隻等全了禮,拔腿好走。
倒是羅湘玉在旁邊,笑著打圓場:“姑奶奶把姐兒教得真好!敏姐兒這麼大點小人兒,做起規矩來,一點都不差,禮數周到,又孝順懂事。”她一麵笑著請玉茹再坐一會,一麵張羅著讓人給敏姐兒拿果子點心,還不忘朝顧清遠使個眼色。
顧清遠也想著大年節的,自家妹子特意帶著外甥女來給自己拜年,一味地冷著臉也不象話。他咳嗽著讓羅湘玉把他櫃子裏的紅木盒子拿來。
羅湘玉答應著起身去拿盒子,嘴裏叫了一聲“春雨。”
春雨趕忙走到床前,半跪下來,想要象往常一樣,接替羅湘玉給顧清遠揉腿。
顧清遠斜眼看去,見念華陪坐在玉茹旁邊,不曾有動一下的意思,心裏更加不悅,陰沉著臉一把將春雨揮開,也不顧回門的妹子在旁邊,冷著臉對念華說:“你倒是個坐得住的,湘玉累了半日了,你也來替她一替。”
念華聽了臉皮一燙,忙站起來往床前邁步。
頭一回顧清靜遠當著屋裏大小丫頭的麵,喚她揉腿捶肩時,她又羞又怕,如今被喚得多了,羞怕都淡了許多,也不大怕人見了。
她走到了床前,還沒側身坐下,羅湘玉就抱著紅木的小盒子過來了。她直繞過念華,雙手把盒子遞給顧清遠,嘴裏提醒倒:“爺,仔細沉。”念華隻好往後退了兩步,肩膀還被有意無意地撞了一下。
顧清遠並不答話,接過盒子,放在膝上,慢慢掀開盒蓋。念華見那盒子裏放了半盒子的黃白之物。富貴人家年節或是有喜事的時候賞人,愛把金銀做成吉祥或是好玩的樣子,既為了討個吉利也好拿得出手。顧清遠這盒子裏裝的就是由黃金白銀做成的花生、葫蘆等物。
顧清遠伸出瘦削的手指,在盒子裏翻翻揀揀,他先揀出兩對小金豬,停了停,又放下一對,繼續翻揀了一陣,又揀出一對稍小些的葫蘆,抬手示意羅湘玉接過去。
羅湘玉忙伸出雙手來捧住。顧清遠一指那對兒大些的金豬,說:“給承哥兒。”羅湘玉一見,含嗔帶笑地看了他一眼,扭頭笑著對玉茹說: “大舅舅就是偏痛承哥兒。”
玉茹心知大哥又犯了小心眼,拉著敏姐兒謝了賞,又代承哥兒謝過了,推說怕天黑不好行路,帶了敏姐兒就要走。念華奉命相送。
念華將玉茹送到垂花門,玉茹站定拉了她的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玉茹在娘家做姑娘時,也是和她姨娘一道,成日小心謹慎,是看著肖氏的臉色過活的。萬幸出閣以後,遇到了個知冷知熱的丈夫,被護得幾乎忘了原來過的壓抑日子。今日乍一見大哥當著一屋子人的麵,就對大嫂甩臉子,心裏很有些同情這位投緣的大嫂。
“大哥身子弱,他小時候才能喝粥的時候,就開始喝苦藥......常年臥病在床的人,心裏也苦,就是容易生氣發火。” 寬慰的話,她不方便多說,隻好將念華的手握一握,笑著告了別。
念華自然是明白玉茹的好意,她嘴上沒說,心裏卻暗暗感激。
想到明淑還在她屋裏坐等,也不知道可是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回了她自己屋裏,聽到明淑沒來由地說起傷感的話,也提不起興致來寬慰她兩句 。
她自覺自己的處境比明淑更糟糕,明淑還有娘家,且就在本縣,況且五爺再荒唐,躲著不見就是了,不象她,不想見,還不得不見。剛在那兒被弄了個灰頭土臉,這會子,還得趕著過去侍候晚飯。
念華坐在銅鏡前,讓春綠幫著重新收拾了頭臉。春綠畢竟年紀小,梳頭不如春雨在行。這陣子春雨不在身邊,她也懶得再喚別人,便自己動手梳頭盤發。顧清遠的性子陰晴不定,她處處都加著小心,生怕在儀容上叫他抓了她的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