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存在之前,兩儀山就已經存在了。
兩儀山是這個世界的開端,山的西邊是綿延萬裏的山脈,岩石覆蓋了大陸,仿佛沒有盡頭。山的東邊是廣袤的煜河原。山內有一座洞府,洞中是一間圓形大廳,廳上有一座高台,高台兩側是下行的台階。台上立著一方石柱,柱子略高於成人的腰部,柱子頂端斜倚著一塊石牌。人低頭俯視,正好一睹碑麵全貌。碑上刻著些沒人認識的文字,文字寫的是沒人知道的內容,也許是講述這個世界誕生的緣由吧。碑前後各有一眼泉水,前方是陰泉,圓形的泉眼被兩扇石門鎖住,也不見泉水湧出,似乎是一眼死泉。但有人說,陰泉連著幽冥,是靈魂的歸宿。也有人說,曾有亡魂從陰泉走向人世,重獲新生。後方是陽泉,泉水汩汩流出,煜水河便濫觴於此。泉水沿著暗道繞過高台一周,然後流到山外,形成了煜水河。河水孕育了萬物,也孕育了幽河原。原上布滿了森林和高山,在森林與高山之間,誕生了文明。幽河橫貫整個大陸,沒有人見過它的盡頭,也許它最終流向天空,化作朵朵白雲。
石碑城是煜河原的眾多城邦之一,而白海鎮是石碑城的所屬小鎮之一。呂瀟和白海鎮的所有百姓一樣普通,除了左眼旁的一道傷疤。他曾是一名士兵,如今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此時距離石碑城改朝換代已快有五個年頭,戰爭的殘酷就快被人遺忘。他雖然無法忘記五年前的生死之戰,但在五年的沉寂之後,似乎再也沒有心思拿起已經放下的刀。在過去的四年多裏,他幾乎每一天都是在家裏度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家附近的集市
他曾以為自己的餘生會一直如此平淡,直到那一天。這一天,平淡的白海小鎮開始有點熱鬧了,因為有一個看著還很年輕的鄉紳在自家庭院大宴賓客,以慶新婚之喜。鄉紳李畢不僅頗具才學,而且為人熱腸。新婚這天,除了宴請親朋,路過的陌生人,說聲恭喜,也都奉為座上嘉賓。呂瀟向來不關心鎮上其他人的大小瑣事,但李畢之名,他也曾有耳聞。所以他決定進去,給李畢道喜,也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呂瀟走到李家大門口,對迎賓的二位管家抱拳行禮,說到;“李先生與夫人喜結秦晉之好,呂某前來道賀。”管家雖然不認識呂瀟,但也急忙回禮,將他請入院內。院內擺滿了酒桌,桌上鋪著朱紅色的桌布,布上繡著遊龍戲鳳的圖案,喜慶之意盈空。呂瀟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下,自斟自飲,也不與鄰近的客人聊一言半語,隻時不時望著大堂內,等著一睹李夫人的風采。
不多時,客人酒意正濃,李畢帶著妻子向眾賓客祝酒。呂瀟距離李畢有些遠,不太能聽清李畢的祝詞,隻有一句“能得此良眷,實是小可之幸”聽得很清楚。李畢說完這句,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夫人身上,李夫人稍稍頷首,避開眾人的目光。李夫人之姿,確是此間少有,呂瀟也不由得在心底讚歎。但有一瞬間,呂瀟覺得這李夫人似曾相識,他似乎在李夫人的臉上看到了前朝的往事。他略一思索,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快步走到李氏夫婦麵前,舉著酒杯說到:“呂某恭祝李先生與夫人新婚之喜。”說完就一飲而盡。李畢不認識呂瀟,難免略感唐突,但畢竟是一番美意,隨即給自己斟滿酒,也給妻子淺斟了小半杯,夫妻二人共同舉杯笑著向呂瀟回禮說到;“多謝呂先生”。李夫人仰頭飲酒時,呂瀟看到了她下巴上的一道小傷疤,傷疤雖小,但在白皙的臉上卻格外明顯。應該說,所有賓客都看到了,但隻有呂瀟心中一驚,他想起來麵前的李夫人有可能是誰了。李氏夫婦喝完,三人都笑了笑,呂瀟隨即轉身回到座位,李畢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有幾分疑惑,但又笑著釋然。
當天晚上,呂瀟在星光的映照下,馬不停蹄地離開了白海鎮,到達紫陽鎮已是第二天早上。和白海鎮一樣,紫陽鎮也是石碑城的眾多小鎮之一。此時,街上的小店飄來了早點的香味,他牽著馬前行,一路上左右掃視各個小店裏的食客。這條街叫作九樓巷,而呂瀟所尋找的是棲鳳樓。他在棲鳳樓找了個熟悉的位置,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棲鳳樓,也不是他第一次在棲鳳樓裏等人。
沒過多久,他等的人來了。來的人是個中年漢子,一頭短發帶著幾絲滄桑的白,他徑直走向呂瀟坐的那張桌子。他臉上有幾分疑惑,很顯然他沒有意料到會有人坐在他平時坐的地方,當他看清坐在那裏的那張臉時,他更加疑惑了,他更加沒有意料到坐在那裏的人會是呂瀟。但這樣的疑惑很快變成了一種驚喜,一種睽違已久的親切感。這個中年漢子叫李典,李典坐到呂瀟對麵,對他說道:“那日一別,我以為我們再沒有機會舉杯同飲。”呂瀟笑著道:“我也沒有想到我會第二次來這裏。”李典看著他,他接著說:“但就在昨日,我在白海鎮遇到了一個下巴上有傷疤的女子,年齡與婀娜公主相仿,容貌也有幾分神似,所以想請李將軍前去確認一下。”李典道:“此事當真?”“千真萬確,”呂瀟說,“末將特地借祝酒之際,看得清清楚楚。”李典道:“那我們現在就走!”
傍晚時分,呂李二人到了白海鎮。第二天上午,李典協同呂瀟前往李畢府上。此時李畢正在大堂內陪同妻子飲茶,接到護院傳話,遂前去迎接李呂二人進府。呂瀟抱拳說道:“前日李先生大喜之時,呂某多有唐突,還望莫要見怪。”李畢回禮笑著道:“呂先生與小可素不相識,能賞臉前來道賀,小可不勝感激,哪有見怪之說。”李畢接著說:“不知呂先生所謂何事?”呂瀟指著李典說道:“這位是鄙人的摯友,昨日才到白海鎮,以李先生之盛名,理應前來拜會。”李畢忙說:“慚愧慚愧。”隨即轉向李典,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李典:“在下李典,一介庸人,還請李先生多多指教。”李畢笑著道:“原來是本家人,幸會幸會,裏麵請。”一入大堂,李畢便對裏屋的妻子喊道:“阿蘿,快給兩位客人奉茶。”李典聽到“阿蘿”兩個字,不自覺的輕聲念到“阿蘿,婀娜”,若有所思。李夫人急忙收拾了妝容,一進大堂,看到了正坐著和丈夫聊天的李典,吃了一驚,但心情很快平複下來,裝作素不相識的樣子。李典也看到了李夫人,他很熟悉她的那張臉。在李夫人倒茶時,李典看到了她下巴上的傷疤,他幾乎可以確定李夫人就是婀娜公主了,但他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世間相像之人常有,李典戎馬半生,還不至於按捺不住。李典用一種拉家常的口氣問李畢:“敢問尊夫人可也是石碑城人?”李畢道:“確是。”李典“哦”了一聲,接著問道:“李夫人雍容之姿,想必定出自名門。”李畢略一遲疑,他顯然沒料到李典會問自己妻子的出身,隨後答道:“內子善解人意,待小可情深義重,名門寒門,又有什麼關係呢?”李典也感覺到了這個問題讓李畢有些難以回答,於是岔開話題說道:“三日後虛雲觀有方士講道,以償民願,不知李先生是否有興趣前去觀看?”李畢道:“陰陽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方術之士,江湖騙子居多,小可一向不感興趣。”李典道:“李先生說的在理,那我們二位就不打擾了。”李呂二人隨即便辭別了李氏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