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停吹。
他憑靠在欄杆，長發隨風飄逸，美眸間流光溢彩，風穿過白衣長袖，獵獵作響。
炊煙縷縷，山腳下的農村仍是一副繁榮景象，韶年嬉戲，老牛耕作，婦人則立於門檻呼喚樂不思歸的孩童。
田間的歡聲笑語驚動了樹上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叫著。
同時，也融化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畢竟，村子裏的景象，不該是於亂世而生的。
他離開欄杆，放下手中的劍，坐於墊上小酌一杯，然並未放下酒杯，而是轉動打量著，似是在思考什麼，嘴角揚起一絲弧度。
“長恭啊長恭……”他在心裏自嘲道“你果然，還是放不下嗎……”
“還是放不下，這個已經傷害了你千百遍的國家嗎?”
一個熟悉的男聲從樓梯間傳來，不顧他感受自顧自地望著樓下的村落，臉上雖然微笑但眼神中卻淡漠無比，“父親告訴我，戰爭之所以是戰爭，並不是掠奪，而是永無止境的毀滅……和殺戮。”
“你又用‘術’了?”他沒有回答男人，隻是笑了笑，便接著喝酒。
“低級的讀心而已……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什麼?”他問道
“平民隻是殺戮的工具，關鍵時刻，他們還是阻擋殺戮的炮灰。”
“難道，你連這些炮灰的命都放不下嗎？”
他終於抬頭笑望著上樓的男人，隨即搖了搖頭喝了杯酒，對男人說“是啊，還放不下……我不比你，你從小錦衣玉食，見識的都是朝裏數一數二的王侯大臣，有專門的私塾先生，接受的是最高等的教育，沒有經曆過那數十畝府邸之外的世界……相比於我，你完全是一隻出生在金窩裏的鳳凰。”
“而我不同。”說到這兒，他的眼神柔和起來，停下手中把玩的酒杯“從小，父親便教我武功，雖我的母親地位卑微，但父親對我的愛，仍是和其它兄弟一樣不減，甚至高於他們。”
“但後來，在我七歲那年，那些所謂的親生兄弟，竟將我丟在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
“那時我才7歲，懵懂無知，隻知道一直向前走，走啊走，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我隻覺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若不是一對夫婦在那砍樵時發現昏迷的我，恐怕我已經在狼肚子裏了。”
“那段在村莊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帶來給我的，並不是世俗的榮華富貴，而是這些所謂的炮灰之間那純樸的光。”
“或許……從那刻起……我就是為了守護這短暫的記憶。”
“哼!”男人冷哼一聲，“螻蟻之光，也敢與王室爭輝?其中的差距，便如螢火蟲與皓月一般。”
“雖為螢火蟲，但也溫暖。”他重倒一杯酒，喝一口道“螻蟻之間的溫暖，隻是那微不足道的一抹光，雖然轉瞬即逝，但對於他們的生命而言，已經足夠了。”
“所以……有螢火蟲那樣的……就夠了。”
“夠了!”男人終於忍不住，回身冷眼看著他“即便他們不是炮灰，但他們終將上戰場，終究逃不掉被屠殺的命運……你不是神，即便你有以一抵萬的威能，但他們終會被殺，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屠刀。”
“但我會保住多少是多少。”他站起來與男人對望，沒有一絲畏懼，“他們都是英勇的戰士，他們有自己的親情，愛情……他們每一個，都可以為了這些，你所謂子虛烏有的東西，拚上一切……哪怕是命!”
“你修的是血之路，無情無義，嗜血成命，所以在你眼中，他們隻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而我不同……”說這話時他的眼中閃出一種異樣的光彩，這使男人不覺一驚。
“我並非殺伐，隻是想守護一些東西罷了……即便為魔，為世人所棄。”
“這，就是我的路。”
四目相對，時間猶如在此刻停住了一般，天空的雲不再飄動，鳥兒的啼叫停了下來。
此時，唯有他們二人。
“算了……”男人終於敗下陣來，向他揮手歎了口氣：“希望……明天看見你時……我們還是朋友。”說罷便轉身欲下樓，眉間多了些許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