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箴已經一月不上朝。
自從答應和談，眾臣再沒見到他。各種上書從未斷過，以不答應和談為主，言辭激烈，甚至有抬棺在宮門前死諫的錚錚鐵骨之臣。當然也有極少數主張和談的，上書想讓陸箴跟西燕多要點好處。這麼大好的一個靖國公主，送出去不能虧了。
但陸箴始終不曾露麵，倒是以前很少出現在眾人視線內的司馬言開始頻道現身，持聖旨代為操持起南齊大小事務來。
每當有人向他問起國君的情況，司馬言隻說“不便”，再問就不理會了。
朝堂下，街巷裏，都說陸箴是無顏麵對整個南齊。
在這一個月裏，真的拿性命表心誌的臣子有十四個。最轟轟烈烈的是戶部侍郎陶文晉，和談的聖旨宣布出來的第二天，陶文晉就遣散全家仆役和丫鬟，隻留下一張辭官的請折。隨後，他便帶著兩個尚未成家的兒子負劍驅車奔赴蘇河州。
兩天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和兩個兒子成人不久的兒子，父子三人北出蘇河州，劍鋒指向西燕大軍，“戰死”在瀾江南岸。
而朝廷這邊，司馬言隻讓人替他們收殮了屍骨，就葬在瀾江邊，甚至於連追封都沒有，對待另外十一人的態度也大同小異。對於他的作為，敢怒者不少，敢言者也有，但他一概不理會。
而這十四個還隻是文官，至於這一個月內私自出關迎敵而亡的南齊將士，更是一個不願讓人提及的數字。
陶文晉離開建凰時，割破十指在北門城牆上留下“南齊魂斷”四個諾大的血字，見者無不潸然。
但除去這些人，江南六州再無人因戰而死。看起來，這些人的名字將隨著陸箴的罵名一起寫進史書了。
朝堂上自然也有明白人，更有大臣直接當麵質問司馬言，和談之事是否由他一手促成。但司馬言仍是避而不答，這位在南齊名聲不錯的帝師近來因為此事，形象已經一落千丈，看樣子是會和陸箴一起背負罵名的。
為數不多的主和派大臣中，隻有一位叫伍律的人敢在朝堂上直言利害，甚至可以說是痛斥。
“我看諸公就是迂腐，氣節大於性命，這點我沒意見，但是要為一時之氣節而徹底葬送南齊嗎？前人有詩雲: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千餘年前的項王何等英氣，卻以自刎烏江亭為終，連全屍都不曾留下。而後來，擊敗他的漢王也敗於白登，差點淪為階下囚，被迫與外族和親。但是曆經文景之治後，大漢興盛，才有漢武威名。強弱之勢古無定則，諸公與我同為江東子弟，真要爭這一時之長短，而使南齊生靈塗炭，就此埋沒於曆史洪流中嗎？”
伍律與司馬言同歲，也是位有名的少年英才，四年前殿試中探花，之後步步高升，至此時已是正四品通政司通政。
他這番話倒是有理有據，但仍免不得引發眾怒。
“好一個包羞忍恥是男兒，那敢問伍大人，這與公主一位女兒家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