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幻境(1 / 2)

無涯牢是皇城中最折磨人的天牢,房內四壁皆黑,像是墮入無邊的黑暗之中,讓在裏麵的人難免有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牢中雖不使酷刑,但卻利用通靈之術幻出些幻境,多是罪犯求而不得,或者極為珍視的東西,一件件,一樁樁在麵前破碎、變形,最後化作一抔黃土,讓人唏噓不已。

此幻境夜夜來臨,折磨著人不能入睡,獄中衙役隻看到一人在內時而癲狂,時而落寞,卻不知身在無涯牢中之人的痛苦,因牢中痛苦與寂寞綿綿無涯,故得名叫“無涯牢”。

林意寒在此三日,倒像是經曆了自己的前半生。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去世,又瞧見母親忍辱負重將他撫養成人,心中不免哀歎。但到底林意寒是武將出身,意誌原就比常人穩固些,所以自怨自艾一番,倒沒有多大動靜。

早晨,獄中衙役送飯來時,便笑著說道:“我在此當差了二十餘載,像大人這般不哭不鬧的人,倒真真是頭一回見著,小的甚是佩服,還望大人時時牢記,幻想自生,經曆卻在人。”

林意寒接過碗筷,點了點頭,便自將端了碗坐在獄中的木桌便吃了起來,碗中是糙米粥,外加一個放幹了的窩窩頭,林意寒常年出征在外,倒沒半點公子氣,若戰事緊張,三日不吃飯也得熬下來,眼前的粗茶淡飯他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便一口氣將碗中糧食吃了個幹淨。

飯後,林意寒便坐於床上閉目養神起來,那衙役看他如此,也露出欣然的笑容。他曾在林父麾下,深知林府上下德性,今日林意寒被關押至此,絕是有人陷害,便心中巴望著他能安然度過這些日子。

夜間,霧氣漸漸籠罩了無涯牢,林意寒知是幻境又要來了,便閉上眼睛,潛心進入幻境之中。前幾次幻境雖如夢中,但到底景色人物甚是清晰,今日這幻境中卻飄來了濃濃的白霧。

一聲嗩呐聲起,銅鑼響徹一方,奏的卻是宮樂,再細聽卻聽出些節奏來了,正是皇族中娶親所奏的《合歡曲》,寓意王孫夫人和和睦睦,舉案齊眉。

他往奏樂的地方慢慢走去,眼前的大霧漸漸彌漫開來,一間粉妝玉砌的宮殿出現在眼前,細看時便認得出正是南文宇居住的正華宮。宮殿屋簷下張燈結彩,紅色的綢緞錦花綿延了幾裏長,宮外卻無一人看守。

林意寒試著推了推門,門卻徑自開了,走過金色玉溪大道,便是正華宮寢宮,他站在寢宮門外不知進退,一陣風吹過,卻將寢宮的門齊齊吹開,房內床上坐著位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

身著龍鳳呈祥嫁衣,頭蓋鴛鴦紅綢,腳踩著一雙並蒂蓮綢麵繡花鞋,煞是好看。他還欲往前走,卻生生被一道屏障阻隔,窗外一陣風吹來,竟吹落了床上端坐的女子的蓋頭,小山重疊金明滅,一雙遠山眉勾勒出女子俏麗的模樣,眉下一雙含情目正看著他。

朝思暮想之人就在眼前,他卻怎麼也靠不過去。他輕聲喚了聲月明,女子卻未聽到,眼神直直看向門外剛進來的男子。

同樣是一身紅色朝服,顯得他更是俊朗,一雙眼睛似是看到床邊坐著的人,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步履輕快,從林意寒身邊直直走過。

幻境中南文宇拉了月明的手,兩人訴說著恩愛,林意寒看著月明低眉淺笑,似是對這樁婚事很滿意,心中不覺一陣悶痛。林意寒雙手砸著屏障,想引起兩人的主意,但兩人眼中似是看不見他的存在,隻執手相看,門外兩位宮人入內,吹滅了紅燭,緩緩將幔帳放下。

林意寒對著屏障落淚,雖知是幻境中,因穩住心智不受影響,但看到月明在此,卻怎麼也冷靜不下來。正焦躁之時,卻有隻手拍了拍他的背。

待轉身時,卻看到一身白色裙裾的月明正站在他麵前。月明見他木訥不動,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原就知道是個幻境,你卻還如此當真,若不是思雅和月白在宮中做內應,我們自當是不知你被關押在這暗無天日的無涯牢內。好在這幻境原就是南文宇用了姐夫的通靈之術打造,今日柳公子便做法將我送入幻境,就是讓我前來尋你,怕你有個閃失。我如今才知,這柳成言竟就是姐夫……”月明一人說個沒完,林意寒自是站著不動,任由她為他擦著冷汗。

許是另外一個幻境吧,林意寒想。卻又覺察出不對,這些時日,幻境之中諸事皆是能看不能碰,這眼前的月明卻抓了他的手,他能感覺到她手心裏透出的淡淡溫熱,林意寒嘴角不覺淺笑,用力拉了月明一把,竟將她生生擁入懷中。

“好歹是見著你了,即使在幻境之中,我也決不允許你屬於別人。”

月明用手將林意寒抱住,“我也是不允許自己不屬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