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宮中守夜的小宮女小太監們也齊齊找地方暖和去了。雖無人,但到底是皇城,哪裏都是燈火通明。正走著,一陣梅花淡雅的香味飄了過來,她知是梅芳園中的紅梅都盛開了。她還記得前些時日與宇兒一起在禦花園中賞梅,後來宇兒賭氣將幾株梅花折了下來。
後來她雖命人細心照料,但插在花瓶中的紅梅卻像是無聲抗議一般,未曾綻放便枯死枝頭。她看著傷心,便叫了身邊的宮女將梅花拿了出去,還吩咐她們定要找到原先的枝頭,將枯死的梅花埋在梅樹底下。
看著花瓶中的紅梅被宮女拿走,她輕輕歎了口氣,“到底是強求的花不香,順其自然倒也罷。”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梅芳園前,這裏是當年先帝在位之時,眾秀女所居住的地方。她記得初入皇城,哪裏都是新鮮的,梅芳園中的紅梅比別處更甚,紅中帶著白色花蕊,教導她們的嬤嬤說過,這園中的梅樹都是少見的珍品。
她放棄了李甄,一心想進宮享受榮華富貴,卻看著身邊的秀女一個個被恩寵,升了位分。她不甘心,胭脂俗粉豈能與她相提並論,她苦練舞藝,最終在年夜盛宴上,一曲梅香霓裳舞讓她從此盛寵不衰,直到她誕下龍子,先帝駕崩,她便帶著南文宇一路機關算盡登上皇位。
往日的純真仿佛一夜之間變成了奢侈,她佯裝堅強,親自出使異域,遊說他國和眾朝臣。慢慢的,權力將她熏得看不清自己原本的模樣,她殺了好多人,甚至殺了自己最最崇敬的甄哥……
眼前的梅花開得分外淡雅,麗華太後伸出手想摘下一朵梅花,就像想抓住年少的單純一般。一根細小的枝椏插入她的手中,手指上一滴鮮血漸漸暈開,像是盛開的紅梅。方才在殿中的心慌感覺又回來了。
她捂住胸口,想起了南文宇,便匆匆往正華宮中去。正華宮中,燈火通明,麗華太後示意守夜的太監不要通報,便自己往偏殿走去。
燭火透過門窗,在黑夜裏形成一團淡淡的顏色。麗華太後輕輕推開門,南文宇身邊的夏公公抬頭看了眼太後,隻見她輕輕搖了搖頭,他便識趣的自行出去了。
南文宇手中的毛筆並未有絲毫停下之意,隻低頭說道:“夏公公,可不許偷懶,趕快研墨。”
麗華太後拿起墨石,輕輕研墨,墨汁緩緩流出。也不知過了多久,南文宇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抬頭看時,卻見母後正在為他研墨。
南文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的神色,隨即便被憤怒籠罩了,“來人,如今奴才也是越發大膽了,太後前來也沒個人通報一聲。”
嚇得殿外的小太監忙跪著求饒。麗華太後向小太監們擺了擺手,“都下去吧。”又轉過頭對南文宇說:“我原本隻是來看看你的,也沒想著興師動眾,倒也別怪罪他們了,大冬天的守夜也著實辛苦,該體諒些才是。”
南文宇擺手示意下人都退下,“母後近來的脾氣越發好了,倒不再像孩兒年幼時看到的那般叱吒風雲了。”
麗華太後笑著搖了搖頭,“許是如今老了,才漸漸明白若事事較真,倒讓自己活得辛苦,還不如難得糊塗,若人生再來一次,或許我不願再嫁帝王家,隻找個村野丈夫了此一生倒也清淨。”
南文宇隻當她是玩笑話,便扶著她說道:“可孩兒還是喜歡當年的母後,女流之中再無人能及,孩兒時時效仿。”
麗華太後伸手摸了摸南文宇的臉,“可母後隻希望你平安。若你有事,江山拱手讓人又如何?母後年紀大了,現在想起往日的種種,總有太多的事後悔,若能保存純真,我倒寧可一無所有。母後隻求你在年老之時,少些遺憾和後悔。”
南文宇將殿中的窗戶打開,遠處穀雨台內漆黑一片,他雙眸陰沉,“我若心軟,便有人致我於死地,還談何後悔與遺憾?”
窗外雪花漸漸停了,天空中烏雲散開,原本隻露出一點的明月,如今高高懸掛在天空中,南文宇轉身對正低頭沉思的母後說:“或許明天是個好天氣,或許明日有些有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