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將他搭在自己肩頭的胳膊撥了下來,忿忿說道:“我還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在上神和諸神麵前沒規矩。”
月白卻啞然失笑,輕哼一聲,翻了個白眼,“要說我們幾個人,膽子最大的就數你了,誰敢扯著上神的衣袖酣睡呢?怕四荒之內你是第一個吧?”
月明忙捂住他的嘴,生怕父王青堯聽到。月白扯下她捂住的手,整了整衣領,“放心,你那些小軼事,哥哥都給你記在這裏,以後我們慢慢說。”慢慢兩字加重了語氣,說完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一臉壞笑。月明自知以後怕是難逃月白的魔掌了。
青堯以為兩兄妹正在逗樂,又看見太陽周邊一抹烏雲將要飄過來,便清咳一聲,對著月白喊道:“時辰也不早了,看日頭怕是有雨,月白,別鬧你妹妹了,我們即刻上路。”
月白聽父王催促,臨走之時又敲了敲月明的頭,月明跑於他身後追逐,卻見月白隨手招來一朵彩雲,隨即父王也踩上雲端,鯤鵬則化而為鳥,往南海方向去了。
晌午過後,果然下起了小雨,月明閑來無事,便坐在屋簷下的長廊上,看雨水沿著屋簷落下,一滴滴雨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一個個的小水花,青石板上一隻蝸牛正緩緩朝著玉蘭樹方向爬去。
月明用手摳了摳腳邊的石子,伸手接住了一滴即將落地的雨滴,指尖輕碰,一絲微涼的氣息便沿著指尖散布到了全身。遠處,思雅撐著把油紙傘,望著南方,月明想她定是有話要對月白說,卻又無法在父王麵前現身,如今怕是也隻能麵對著南海方向,望著這纏綿的雨滴,獨自神傷了。
月明很喜歡思雅的率真,但她率真的同時又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她知道自己隻是個修行的小仙,無法與月白南海鮫人族長公子的身份相匹配。所以在踐行之時,也沒有出現在送行的人之中。方才月白將走之時,她明明看到思雅站在遠處的一株玉蘭樹下,望著他們與他一一告別。
月明深知心底有一個人,卻又摸不透那份感情的痛苦,明明就在眼前,卻又仿佛遠在天邊;明明喜歡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卻又有種仿佛置身大霧的感覺,眼前看得見,想抓卻又抓不住。雨下得有些大,思雅的裙角被雨水打濕,油紙傘上一朵盛開的紫色藤蘿,在秋雨的衝刷下像是流下了眼淚。
也許感情之事終究太過於複雜,外人看得透,卻又道不盡。月明知此事最好的方法就是默默走開,不打擾應該是對思雅最好的尊重了。
天邊的烏雲越來越重,雨可能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了,正準備站起身子回房時,久蹲的小腿卻一陣發麻,一個趔趄,月明知自己要跌倒了,索性閉上了眼睛。然而青石板卻未有想象中那般堅硬,竟還有股暖暖的感覺,月明確定自己已經落地,便睜開一隻眼睛,卻見周身被黑色的綢緞包裹,一雙手穩穩托住了她的身體,再睜開另一隻眼,東訣的臉便映入眼簾。
雨雖然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天邊卻露出了半個太陽,雨滴在陽光的照射下,如無數閃光的水晶,一點點落在地麵。月明連忙站穩腳跟,輕輕推開扶住自己的東訣,微微欠了欠身,行了個禮,逃也似的走了。
原來月明躲雨之時,東訣早已拿了本書坐在長廊之上,見她一個人摳著泥土,唉聲歎氣,正準備過來叫她一同去漪瀾閣品茶,卻不料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心裏一驚,便忙捏了個訣,將月明定住,自己卻飛身過來,將她牢牢抱住。
東訣回望長廊那頭,正跌跌撞撞往房間跑去的月明,不禁低頭一笑,看來日後還是要注意分寸,若讓她不好意思,時時躲著他,那便失了他原來的初衷了。
東訣回想月明初化成少女模樣,獨自一人在海邊歌唱之時,月光照在她幽藍的尾巴上麵,歌聲如絲,繞梁三日不絕。如同水中剛剛綻放的睡蓮般,雙眸清澈,似孩童一般天真爛漫。時過百年,滄海桑田,遊曆四荒,升為上神,他卻永遠無法忘記,那日月光之下,月明猛然回頭,看到沙灘上的東訣,隻是一個淺笑,便足已讓他等待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