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神隗是在她七歲的時候,當時她懂什麼是害怕,隻是時間越久,便越沒知覺了。她被神隗嚇的臉色發紫,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喪了命。
神隗是條活了千年的蛇怪,銀身藍眼。他從洞穴的深處向她遊了過來,黑暗裏看得到他身上微弱的光芒。然後她愣愣的看著一條巨蛇張著血盆大口問她從哪來,嚇的都忘了她是被父親親手扔下的山崖。
“無心。”她唯一記得的是這兩個字,因為害怕的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這兩個字恰巧也是她聽得最多的。自懂事以來,所有人都叫她無心的怪物,她聽見人們在議論她,說這孩子無心卻能存活,定是妖物。所以父母才會將她丟棄罷。
“無心?”神隗重複的說了一遍,然後化成一位少年,腳下如風一般走向了她。她又是一陣驚奇的看著一條巨蛇變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她看著神隗的眼睛,透亮裏泛著深海裏的藍色,恍若有種勾人的魔力,在長長的睫毛下顯得更是深邃了不少,加上他挺立的鼻梁和那張薄厚均勻的唇瓣,漂亮的媲美女人。銀色不染世俗塵沙的華服在他身上,就好比降落凡塵的仙人一般。再說他是蛇怪的話,恐怕沒人相信罷。
她被神隗的人形所迷住,頓時減了不少的恐慌。
隻見神隗將自己那隻像是經過雕琢的手撫向了她的胸口,眉頭下意識的閃過複雜了的情緒,他疑問的打量著她,她卻神色慌張的躲了開。良久,他才說道。“那你就叫無心吧。念無心。”
她愣愣的點了點頭,從此,她有了自己的名字。
此後的十年裏,念無心一直陪著神隗。他讓她做什麼她,她就做什麼;她讓他做什麼,他也會聽她的話。日子平淡,也不再想起自己是一隻無心的怪物。隻是當她已經習慣依賴神隗的時候,神隗卻突然的消失了。
她在這生活了十年的山洞內等了他一個月,然而神隗卻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間一樣,好似一縷輕煙飄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唯有一張殘舊的曲譜,被壓在他曾坐過的玉石凳底下。
念無心拾起那張譜,小心翼翼的疊整齊,放入了他替她縫合的衣兜。那時她也不知道有一種感覺叫想念,隻知道腦海裏全是與神隗在一起的日子。
她環視著曾和神隗一起裝飾的山洞,爬山虎覆滿了山石壁,映來一片綠意。她還記得她曾說山洞太暗了,於是神隗便在頂端給她鑿開了一個洞,洞的底下也被他砌了一個方形的水池,雨天的時候那些雨水便從上麵滴落而下,她會在這積滿水的池子裏養著他從山下河邊帶回來的幾條紅鯉魚。她也記得他教她習武學法,教她醫術,教她寫字讀書,甚至還教她女孩子來潮時應該怎麼做。
可她一個無心人,再怎麼感動的事,也如同塵埃輕輕地劃過。她隻是有點不適應……他離開了。
她用巨石封了洞口,將裏麵有過的記憶一起塵封。腦中唯一的想法是,她要去找他。
山下是蔥鬱的密林,有飛鳥飛過,陽光從密布的枝葉間傾瀉而下,對於許久不見陽光的念無心來說似乎有些不習慣。她將鬥笠重新戴在了頭上。神隗出山洞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裝扮。難看的蓑衣覆蓋在他銀灰色的華衣上,然後戴一個鬥笠在頭上,她自然的也會學著他的樣子,還刻意將臉上抹了一圈黑。
途中她認識了一個小女孩,她叫稚杳,除了長了一個兔唇以外,樣子也是清秀可愛,可她說她是因為長得難看,才被村子裏的人給趕了出來。隻是在念無心遇到她時,她是浮在水麵之上的。正常的人都會以為是個浮屍,而她卻輕盈地從水中蕩漾了過來。
跟著神隗這麼久,自然什麼驚奇的事都見過了,大抵是知道了她也是命不同人罷。
“你去哪?”稚杳啃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青果,一路跟在念無心的後麵。
念無心搖著頭。“不知道。”
“你是男還是女?”稚杳繼續問道,似乎對她的興趣很大,還時不時的跑到她麵前歪頭看著她。
念無心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目光。“你多大?”她主動的回問著她。
“十二。”稚杳毫不隱藏。“你如果是男的,我嫁給你好不好。但如果你是女的,你就做我的娘親怎麼樣?”
“額?”念無心有些驚訝,這壓根不像一個十二歲小女孩說道的話,有些過於強硬了。“我,大你五歲。”她說的牽強,還有些一些婉轉的拒絕。
稚杳聳了聳肩。“沒關係。”她絲毫不在意別人願不願意,就像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上還拖遝著未幹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