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蓉換了一件幹淨舒適的衣服下樓時,沐羽穿著一身白色休閑運動服正倚在走廊樓梯扶欄上,頭發似乎短了些,露出清澈的眸子,整個人看上去幹淨,陽光,像沐浴在大太陽底下,渾身都是耀眼的光環。

他手裏拿著一個沙漏來回的倒顛,臉上都是漫不經心的無謂,看見她從房間裏出來他的眼睛瞬間亮了些:\"走吧,大小姐,吃個飯你也能折騰這麼久……\"手被他一下子牢牢牽住,暖暖的,讓人踏實。

以蓉轉過臉去看了看他的頭發,隨口說:\"哥,你剪頭發了?\"

\"恩。\"

一路上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快到大廳的時候忽然都沉默了,似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是緊張。以蓉覺得手心裏都是汗,還沒來得及退卻,手被他抓得很牢,跟著他的步調快速跨進了門,映入眼簾的是白色耀眼的水晶吊燈,低調華麗的天花下的餐桌上還是那雙嚴肅得讓人害怕的眼睛。

安承天,還是有一雙讓人不敢對視的眼睛。

\"爺爺。\"沐羽淺笑著喊他。她跟在他身後。

他簡單的\"恩\"了一句,目光稍一移,觸到旁邊的那個身影,微微一怔淡漠的說了一句:\"吃飯吧。\"

以蓉稍一抬頭,空氣中她觸到了他銳利如鷹的眸子,他的眸子冷冷的發出光。以蓉的心忽的沉了下去,一時隻顧傻站在那裏,身體不自覺的戰戰兢兢起來,手不知往哪裏放。

麵前的椅被拉開來,抬起頭是沐羽暖如春風的笑臉:\"別怕,坐。\"

哦,他說什麼?他對她說,別怕。多麼可笑。這是她的家,可是她如履薄冰,她正襟危坐,她謹言慎行,她小心翼翼,為什麼!她扯出並不好看的笑容。這樣耀眼華麗的房子,兩年來這是第一次走進來,她不斷問自己這真是她從前住慣了的麼?

她清晰的記得那天,下著微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陰霾。安承天厲聲指著她的鼻子說:你給我離開,我不要再看見你……

她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這麼殘忍?

那個晚上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漫長,她無助的飛穿馬路,路邊的車像小時玩的紙飛機一般,橫衝直撞而來,視線黑下來了,溫熱的粘稠的液體從體內迅速的流出來。

對親情的極度失望讓她想逃,她從沒想過會這樣,從一場失憶的車禍的裏醒來,又在另一場車禍裏毀滅。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她預備悄悄潛逃這個牢籠時沐羽跟安承天發生了很大的爭執,她怎麼也忘不了他握緊她的手,摔門而去的憤然,他那樣堅定地說著:\"哥永遠也不會丟下以蓉一個人的。\"

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男生而已。

回想到從前,竟然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多吃點菜。\"很小的一碗飯,她動了不到四分之一,沐羽往她碗裏夾很多的菜,有些不悅:\"你看你這麼瘦,風一吹就倒了。\"

這不過是再平常的一句叮囑卻讓她瞬間淚盈於眶。她想起,離家的那段日子,總是他在照顧她。安承天,那個驕傲的不可悖逆的男人,盛怒之下停掉了他們所有的生活支援,他們住過很差的房子,穿很粗糙的衣服,飲食很不營養。

那個時候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來,每次看見沐羽黑瘦的個子在風中對自己微笑招手時以蓉就覺得心酸。他們微笑著彼此的依偎相伴。

終究是不忍,老爺子在餐館找到了渾身髒兮兮的他們,接回去的時候奶奶摸著兩個小腦袋瓜揪心的哭腫了眼。

心軟歸心軟,但他卻終是容不下這個女孩,眼不見為淨,他聯係了好友安排了他們的轉學,沐羽從原先的新化一中轉到了市內的井川中學,地段良好的住處,雇了保姆照顧日常起居飲食。

這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

兩年了,他們又回來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環顧四周,這樣金磚碧瓦的粉飾依然像當年一樣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她一直刻意遺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