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宜昌五峰縣采花鄉白水村,念起來名字好長,像藏得很深的巷子。
村子四周都是山,翻過了這座山是另外一座。遠處看起來,一座遠似一座,遠一點山色就淡一點,最後麵一座就隻剩淡淡的灰藍色。
每個晴天,太陽會從灰藍色的山頭一躍而起。
當光線從窗格和板壁縫隙漏進房間的時候,胖姑娘就無法再繼續美夢了。胖姑娘極不情願的從暖和的被子裏伸出手看了看時間,伸伸懶腰從被子裏鑽出來。媽媽已經燃起了鋁盤爐的柴火,屋裏暖烘烘的,貓窩裏懶貓咪和昨晚上睡覺時的姿勢一樣,好像一晚上從來沒有醒來過。
胖姑娘從大門走出,看見對麵天上的太陽像一個白色的大盤子,懸在山的頂端,晃得人睜不開眼。和夏天不同,冬天的太陽仿佛缺少應有的溫度和氣派,既沒有馬上帶來溫暖,也沒能在附近染出紅紅黃黃的雲彩來。胖姑娘又轉身走進屋裏,從後門走出。剛一打開門,散養的兩隻黑母雞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颯颯地跑出來,胖身子仿佛有風在後麵推。胖姑娘若有所思,又關上後門舀了半盒苞穀籽兒,重新開門倒在雞籠裏,黑母雞便又颯颯地跑出來吃食。喂完了母雞,胖姑娘才安心的去廁所。
磨磨蹭蹭就到了九點,又是吃早飯的時候,媽媽照常問胖姑娘:“還是不要飯嗎?”,“不要。”胖姑娘用幹脆又拖長的音調回答著。胖姑娘是從城裏回來的,從小受小人書的影響,要學三毛“把肚子吃的西瓜一樣”,結果大了以後感覺不到吃滿肚子的幸福感了,反而覺得這大肚子、胖腿是累贅。胖姑娘每年都在家長5公斤以上,為了不在這個長假變得更臃腫,胖姑娘回家第二天宣布了“不吃飯”這一重大決定。然而,在以後的日子裏,胖姑娘將一天天的發現,這個決定並沒有多大的效果,每個姑娘都應該事先做好媽媽會放手不管的假設:你決定不吃飯,媽媽會有一萬種東西等著你吃下去。
帶著不吃飯的負疚感,胖姑娘早飯的時候吃掉了三大碗各種肉食、青菜、土豆,肚子就像是剛剛吞下了一整顆西瓜。為了消耗掉這顆西瓜,胖姑娘打算沿著公路走走。跟爸爸媽媽打了招呼,胖姑娘拿了小棍兒就出門了。這小棍兒,既是稱手的玩物,又是順手的登山杖,雖然胖姑娘曾在山林裏竄上躥下跟猴兒似的,現在已經不能了,爬山還要喘幾喘。
胖姑娘的家在半山腰,通往家裏的公路從上方盤旋下來,屋後有個40度左右的長坡,無論是人還是車,走起來都有些吃力。繞到屋後,走上大路,胖姑娘已經微微有些熱了,不知道是太陽起了作用,還是那顆西瓜開始反饋了。“嘀嘀——”,一輛家庭小轎車迎麵而來,胖姑娘拄著小棍兒讓到了路旁。村裏的公路很窄,從進村的路口開始,除少數幾個地方外,大多數都是一車道,外鄉人一般不敢涉險。但在村裏,外出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回來的車也便增多了,兩廂的三廂的,農用車小轎車越野車,越來越多、越來越貴。
小轎車風一般的消失了,胖姑娘又從公路繞到了小路,使得小棍兒更充分的派上了用場。牛舌頭、雞爪子花、鳳凰衣……胖姑娘一邊爬上坡一邊流汗,一邊在草叢裏回味童年認過的那些植物。除了認植物這點小便利,胖姑娘更愛小路的原因是人少。村裏就百八十戶人家,誰家有紅白事都會聚到一塊兒,幾乎家家戶戶都互相認識,見了麵總少不了互相打招呼。可是胖姑娘從小就很少在村裏,除了附近的親戚,其他人胖姑娘一概對不上號,即便有人認識她,她也未必認識人家。
爬上了這座山最上麵的一截兒公路,還沒到山頂,氣溫倒是下降了不少。這截兒路上已沒了水泥,前幾天下過的雪剛化成水,把公路漿成了一灘爛泥,在樹蔭下的泥漿裏,還有未解凍的碎冰。站在這截兒路上,胖姑娘猶豫了好久還是沒能下定決心繼續沿小路爬上山頂,便信步沿著公路往回走。比起來時的路,公路上多了不少人家,胖姑娘可一個都叫不上名來,隻能埋首在手機裏,或刷微信,或拍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