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夠了。”我打斷他,眸子噙了些微水汽的向他看過去。
至少曾經真摯過,清歡,波瀾過你的世界我很榮幸,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溶入皇上的世界、也和你一樣尚不知人世間的情愛大抵是些什麼麵貌。隻可惜從一開始你便不如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簡單明澈,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直覺沒有欺瞞過我。所以無所謂時間先後,便是我再早遇到你一年、十年,我們都注定會越走越遠,或許會有擦肩的一瞬息,但一定不會在一起。
清歡對我動心,這在我看來,本就是一件十分無稽十分無稽的、簡直荒唐而不真切的事情!即便無關他的人品行徑,隻這事情本身就讓我不相信也不敢去相信。
“我知道國舅爺一定是喜歡你的。”他沒有緘默,啟口突然轉了話鋒又道。
我甫一聞此言,又起微愣:“你誤會了。”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
“我沒有。”他緊壓著我的話尾巴如是迅速。
這般反應兀地讓我起了驚詫與好笑:“為什麼?”勾唇反問,我倒突然很有興趣聽聽他怎麼說,他這一個比之我了解清漪實在淺薄的外人,如何能吐口言的這樣篤定、這樣的不可理喻?
不想清歡一雙眸子緩有沉澱,啟口字句堅韌:“因為我們都是男人。”
這一句話叫我錚然陷入沉默,隻此一個理由,雖然明知是不可能的,但還是有如帶著不可抗拒的魔力,一下子就直勾勾的回落到了我的心底深處,有如一道寒光劍出鞘時驚起的遊龍華光……
“而皇上。”他吐口繼續。
我下意識倏然再顧向他。
就在我這突忽投遞而去的兩道錯愕神光裏,他重又看定我的眼角眉梢,堅定不移的吐口出了後續的字句:“皇上,他是最不值得你珍惜的那一個!”臨了一歎、不容置疑。
“你胡說什麼!”這話兀地把我一激,猛一抬目並著不屑。
“難道不是麼?”他緊臨著我有些偏於尖利的嗓子就是一陣疾言逼仄,“皇上他分明懷疑我的真實身份與接近他的目的,但他在刻意裝出昏君模樣的同時還拉你下水、順著你因對他的愛而做出的沉淪由著你沉淪,更對你大肆寵愛,烘抬你的分位,讓你身負一個惑國妖孽的罪名!”
“別說了。”我被他這一串連珠炮似的話激的失了理智,下意識頷首錯開他的目光不予管顧。
但清歡正言至濃處,絲毫不為我的言語而緘默,後續這話說的又急又緊密:“他隻為達到他的目的,隻為揭穿我,卻對你不管不顧,對潑在你身上的髒水以及那壞名聲刻意無視……”
“不要再說了!”我猛地抬起頭來對他吼了一嗓子。
這聲息是沒有收束的鋒利與凜然,在這一嗓子吼出來的時候,清歡才突然反應過來我是真的生了氣。
月華銀波順著錯落柳林枝葉一路篩灑,斑駁錯落裏,他沉了雙目,又發著狠的抿了抿嘴唇,最終緘默不語。片刻後轉身掉頭,如是發著狠的一路消失在楊柳蕭蕭寂滅處。
……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清歡的字句所幹擾,但我委實心裏很亂,就這麼揣著燥燥亂緒回了乾元殿。
恍恍惚惚的在暖閣裏尋到了癱坐於榻、落魄失魂的皇上。
我緩緩走過去,足步聘婷間他感知到了我的到來,抬首瞧我,那雙潭星朗目此刻噙著溫溫水汽。
心頭一動,我頷首凝目之餘啟口淡淡:“陛下,你怕不怕。”不是問句,很是幹澀。
皇上須臾恍惚,旋即心中有了了然,目光沉澱下來:“你都知道了,聽到……朕與清歡的對話?”他起身歎出口氣,順勢伸臂將我掛懷。
即便他在盡量把這氛圍放的輕鬆一些,但心頭被情勢蒙上的陰霾塵垢也已經極重,此時此刻做什麼都顯那麼蒼白無力。
我看定他,不由蹙眉,雙眸該是沁出淚波。沒有答話,緩緩點頭。
皇上有半晌的沉聲,隻是將懷抱收束的又緊了許多,就此夜冷星稀的昏沉暗影,與我以肌體緊緊纏繞、緊緊相擁。一字一句,他的聲息幹澀又染著薄薄的苦,他說:“朕什麼都不怕,就怕失去你……”
他溫柔又無力的聲波微微在耳畔氳開;我一滴清淚順著杏眸緩緩的滑下來,心頭萬緒繚亂。
下意識的緊緊的環住了皇上那溫厚的臂膀,什麼也沒有說,隻把頭往他懷心處深深的埋下去,再埋下去,相依相偎,再不管顧這個世界在我們眼裏、心中變成了怎樣搖搖欲墜的樣子;再不管顧那些人和事的無常規律、因果自成、坦緩流轉;再不管顧那些抓得住的、抓不住的,放得下的、放不下的;再也,再也不管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