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僖妃這話字字句句吐口落聲之時,渾然一震的不止是皇後,還有我,甚至便連那於牆角明暗裏蜷曲一處、神誌即將渙散的清歡都好似起了一抖!
如此一樁關乎皇室體麵、更關乎皇後威儀的陳年真相就這麼被蓉僖妃言了出來,若不是脾氣上來、洞悉了事態把這局勢看的明白,至了已然就要走投無路的一種地步,僖妃又何至於使出如此殺手鐧來威逼皇後?
原來皇後做了什麼,蓉僖妃心裏有如明鏡……而這真相委實是可怕的,也終於貼合了我心裏關乎陛下子嗣的久經猜測。
但我心裏明白,僖妃決計不是隻因救我故才如此,更因此事直接的牽扯進了樂師清歡!這個弟弟在她心中的分量委實是重,她決計是不能不管顧清歡的死活,而我這顆於之她來說的一顆曾經至為重要、現今漸漸脫離掌控的棋子,不過是她救贖清歡出去的一個由頭。
“蓉僖妃!”也不知這寂靜到發沉、發死的氣氛維係了多久,便聽皇後惡狠狠的像是繃住了陣勢憋足了氣的一嗓子對她撩撥過去。
而這時自那燈火盡滅、被湮沒掩埋進吞天噬地死沉昏黑處的進深之間,赫然傳來劉福海尖利又帶凜冽的一嗓子:“皇上駕到——”
錚地一下,皇後一張氣慍昭著的花靨於這同時看著就是一陣虛白!而聲息起落間,已然看見兩道行步匆匆的身影自遠及近一路奔進來。
璀璨的明黃龍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將這濃稠、血腥的夜色攪湧起一陣漣漪;天旋地轉間又見那一席淨如青蓮的儒袍緩帶、驚鴻顏色,照亮了眼瞼。這是皇上,還有身邊的霍清漪……
心頭頓然有海濤石浪一般的濃烈心緒排山倒海、攪湧跌宕;一時歡喜難捺、一時又委屈無雙,就這般許多許多糾葛感情混雜一處無法梳理清朗,這身子便也跟著隻覺沉悶非常,到了最後就隻剩下一懷激動,卻做不得任何聲息出來了。
原來蓉僖妃之所以沒有帶著貼己的心腹淺執一起過來,是因遣了她去尋了皇上!
皇後自蓉僖妃那話茬才落的當口便瞧見皇上過來,這等好巧不巧的倒叫她實實一唬!她本就心虛,此刻不免就失了態,看著就是雙腿一軟,第一個對著皇上便落身跪了下去。
周遭之人亦被這陣仗給作弄的心頭一唬,我尚在愣神之餘,耳畔已是一陣陣行禮見駕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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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清歡在皇上的及時救營與堅持之下,終於免去這一通牢獄之劫。
清歡傷的極重,已然不方便任意移動,陛下便叫劉福海去尋了太醫來這裏先為清歡止血,完備後再差人將清歡抬回乾元殿的廂房去。而他則擁著我一路先往乾元殿走,先將我送回去是要緊。
我本就沒有身受刑罰,除了雙手被吊的久了、破了層皮之外這身子便就剩下濃濃的疲憊,如此而已。便一路且走且示意皇上不消為我擔心。
他這一刻該是心頭百種滋味難以言的明白,我知他是在患得患失,甚至也禁不住的起了後怕,怕再晚來一步便要失去我、失去清歡。
才欲啟口說些調劑氛圍的話撫慰皇上一顆心緒繚亂的心,忽地又在半路撞上了莊妃的駕!
這月影娑婆、夜色昏黑的,莊妃娘娘卻堪堪往皇後囚禁我的那地方趕,其間隱藏著什麼樣的意義,自然不消多猜多想就已能明白的楚楚清清!看來皇後是與莊妃聯合起來行此一計、設下這一局來誆了我與清歡、欲取我二人性命!
情勢來的太突兀,我一時之間也不能斷定莊妃知不知道皇後那裏已經失敗了。但她這半道裏好巧不巧的碰到了我與皇上,且瞧著皇上將我擁在懷裏正往乾元殿裏走,便應當能有那幾分明白。
可偏生這莊妃委實是個不長腦子的,見著皇上帶了我回去,她裝糊塗遮掩過自個那行徑也就罷了,偏生作死的一下子跪在皇上麵前,揚起一張入目真摯的眉目,口口聲聲對我加以指摘、做了看似苦心昭著的模樣連聲直道我與清歡皆是鬼怪、施行蠱術迷惑皇上的心智,理當除之而免無窮後患!
這一時火石電光,一切一切快到我沒能即時的反應過來。又加之這夜色已經沉的委實濃稠,我看不清皇上那俊秀的眉目隱在夜色中是泛起了怎樣的波瀾,卻隻聽得耳畔傳來像是金屬出鞘的摩擦聲,接連著身子便覺一個虛空。
但我沒有倒在冰涼瑩實的地麵,而是在這同時被一旁的國舅爺緊緊扶助:“元嬪!”他焦聲喚我。
我回神之餘卻又被眼前這景象給委實嚇住!見是皇上順手拔了身邊侍衛的腰間佩劍,衝那跪在地上的莊妃的胸口一下子就刺過去!
好在皇上並沒有當真要將莊妃賜死的意思,故那劍鋒被他很好的控製在距離莊妃前胸毫厘處:“若是再敢怪力亂神大嚼舌根,當心朕在所謂處決元嬪與清歡之前,先結果了你這個蠢貨的性命!”
緊接著手起劍落,一切一切快的超出我的想像!隻見皇上那燦黃色熠熠灼目的袍袖當空起了一個翻騰亂舞,伴著莊妃一聲不及防的淒厲慘叫,她驚鵠髻側垂下的一縷流蘇碎發已被皇上一劍斬斷、順迂回過麵的漱漱天風渙散於了虛空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