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罪與孽都是我自個一個人造出的業,我怎能連累他人?這一時一度想要同皇後去談一個條件,若她答應可以放過清歡、哪怕是將清歡送出宮去,那麼我便應下這所有的罪狀、順應她的心意寫下告罪書;否則我會咬舌自盡,至死都要叫她無法交代!
這個想法夠狠也夠決絕,但若時局當真被逼在了這裏,當真到了走投無路的這一地步,也未嚐不是個保住清歡性命的權宜之計……相比起兩個人都死在這裏,倒不如犧牲一個我,來保全另外一個的性命。而皇上,我妙姝此生此世能夠與他執手共同渡過這樣一段雖然不長、但卻委實快樂委實幸福的暖融融可化寒冰雪的日子,此生此世,這一輩子,也是值得了!
“元嬪!”
斑駁思緒正斷斷續續的被一倏幽扯得極遠,豁地又聽耳畔起了清歡這焦心燥燥、迫切難耐的一聲呼喚。
我猛一個收神,下意識轉目去看,見地上的清歡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借著身後一堵頹牆的倚靠,把身子一點點努力的站起來。他煞是費勁,隻站一段、便又一個沒禁住的重摔到了地上;再站起來、再摔回到地上。
如此反複循環,看的我心頭又起動容:“清歡……”
“住口!”他錚地又一嗓子將我打斷,像是知道自個此刻無法再站起身子,便幹脆在跌回地麵之後借著牆壁的倚靠而把身子半靠著,“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句徐徐。
這後續一句簡單的話語、平淡無奇的字句,卻叫我玲瓏心驀然一定!清歡對我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洞悉了我的心思。
“但你覺的皇後當真會守信的放過我麼?你確定皇後她不會欺你騙你最後叫你我落得個身死魂散之餘、且還會身敗名裂的地步麼!”
他好似沒有多少力氣了,每一字每一句自口唇中言出來時,那單薄的身子便跟著瑟瑟一陣顫抖,好似蕭條深秋裏離了枝頭無所依托的一瓣枯葉。
“放肆!”皇後對那周旁立著的獄卒使了眼色,那獄卒順勢取了牆壁之上一根長鞭,大步過去對著清歡揮鞭就是一遭毒打。
“你若就此妥協就此死去,皇上也會陷入深濃難遏的痛苦與自責中去……”清歡那身子已經殘破的再也沒有完整的地方去承受那皮鞭的淩.虐,又好似已是極致、已不會痛。他就這般且以殘軀承受責辱、且拚著最後那難以收整的力氣沙啞著嗓子撕裂著空氣逐字逐句對我叮囑,“你忍心麼,你忍心皇上如此麼!你……你不能……你不能啊!”
你不能啊……
這一字一句都是攙著血混著淚譜寫生就出來的,最後這四個字出口時已然聲波詭異、不成句調。
空氣飽蘸了血腥與肅殺的氣息而變得粘稠,夜風含腥撲麵,這一時我的思緒、我的神誌、我整個人所能擁有的那份清明的自持,等等等等,全部都揉雜在了一處!我的頭腦好似混沌成了一攤亂亂的漿糊,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甚至突然就覺的自己已經駕馭不了這血肉之軀生就出的悲、喜、急、氣、以及疼惜。整個人,呆呆的成了木頭!
這是因為情至烈時、急至極處,反倒再沒了任何情態輾轉浮現,便是連一顆心頓然都覺該是空的!
“元嬪,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觸及本宮的底線,那就別怪本宮不再給你留情分!”耳畔又是皇後這咬牙切齒極近惡毒的一句,“來人,給本宮打到她認罪為止!”又一句接口毫不出乎意料的跟著出來。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因早便明白這是注定逃不過的一種常見手段,又加之眼見著清歡那般、而我卻無能為力,故我此刻更是沒了任何怯怕可言。
這一刻我甚至隱隱希望皇後快些對我用刑,因為我不能將這般的苦楚丟給清歡獨自去承受,即便我無法分擔他身上所遭受的那份苦痛,但我至少可以與他一起承受、一起疼痛。這樣,身上有了痛楚的感知,我心裏的那份痛,便能有些微的舒緩了吧!
幽風緩緩自冗長進深處一路撩撥,迂回在我麵靨間時便起了漣漪。感知到獄卒已自牆壁上取下了刑具,但就在這千鈞一發、眼見帶著鐵鉤銅刺的長鞭夾著一股風就要向我身上招呼過來的時候,突自進深之中破空響起一道女聲。
“慢著!”
這是飽含太多情態的一聲喝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凜凜、也夾著壓抑不得掩飾不住的一份迫切與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