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分明是輕快的調子,幽默的語氣。一語才出口,便惹得皇上也起了個好笑,他有些無奈的抬手指指清歡:“你呀,外表看起來永遠那麼溫潤無辜,可這心裏頭卻揣了那樣多的叫人忍俊不禁!”
這話聽者有意,我心一恍。
皇上說的沒錯,清歡內裏之淵博深厚,豈是能叫人一眼過去便看穿的……
清歡聞言含笑搖首:“瞧皇上說的,臣下所言還不全都是實話?”言語閑然且隨心。
雖隻是一來二去幾句簡單的交集、幾個簡單的神色流露,但足以看出皇上與清歡之間的關係,已經儼然是友人而非君臣了!這個卓爾不凡的神秘樂師,委實有些手段!
但我不管他有什麼手段,我也不管他接近皇上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用心,橫豎若他膽敢將皇上從我身邊搶走,我便決計不會放過他!且,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燭影合著穿堂風攢動起來,烏沉的影子碎碎灑落一地,有淡然的桃花熏香順著香龕淺淺漫溯,我轉眸顧向清歡,在入目了他這滿麵含春的神色之時,亦勾動唇角盈盈淺笑。這笑靨客氣而疏離,其中又沉澱了許多欲言又止、更兼些微不屑。
你既想大智若愚,那我又何妨跟著你難得糊塗!
皇上不是沉湎於古曲樂譜、醉心於笛音焦尾麼,那很好,他離不開你這要人命的清歡樂師,而我決計離不開他,所以我決定了,自此後皇上在哪裏,我妙姝便在哪裏,我要跟著皇上一起同清歡學習曲樂,與他有相同的愛好、相同的喜悅,在這同時也把他看得死死、抓得緊緊的,再也不會讓自己這樣患得患失心惶心憂,也不會讓清歡他能夠在我與皇上之間鑽進來半點的空子!
我隻是一個見識淺薄的女人,我的眼睛裏沒有那麼多的朝綱大計,我隻知道我得守好我的丈夫,守好這份太過來之不易、又太美好太惝恍的愛情。
再者,有道是寧贈友邦,不予家仇!你清歡如此不管顧我的感受,我也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心,更管不著你這一顆心是出自哪裏,我隻跟你比試比試我們兩個人到底誰的手段更狠更凜冽!
天風過樹而無痕跡,這一時,這分明表裏不如一的一切一切,在我原本明朗的水眸裏暈染成了混沌的畫卷,那條曲曲折折的前路再也看不通透了。隻能全憑執念、全憑心思,摸著石頭一步步貓腰淌水過河,渴望孤星點點的河麵之上會有渡船破水月雲端緩緩而來,將這悲苦又無奈的人兒盡快引渡到河的另一邊去,盡快的,將彼此都得大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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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打定主意跟在皇上與清歡身邊之後,陛下自我這裏得到了類似支持的感覺,即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的對音律深深沉迷。
我不知道清歡為什麼有這樣的好手段,即便我也認同他無論是琴技還是橫笛都吹演的十分動人,每每一曲終了、皆有徐徐餘韻繞梁不絕,甚至可以很快便堆疊至一種讓人為之感動、為之沉淪的地步中去。
但或許是我在這方麵的反應太過於遲鈍,亦或者我與皇上的側重麵其實委實不相同。他在乎的是對曲樂琴譜本身的研習與精準的剖析,他對清歡這一身技韻的欣賞是真正行家對於行家的高水準。
而我,隻為了能夠把皇上看死、看牢,要他再也不會將我棄之一隅、甚至會慢慢遺忘……
自這之後又過了沒多少時日,大抵是至了五月將暮的這前前後後,一向勤勉政務的皇上徹底轉性。
他浮生裏最大的一樁樂事,成了在禦龍苑裏假山堆疊而起的高台之上、亦或是禦花園裏成簇牡丹與蓮瓣蘭圍繞簇擁著的小亭之裏、再亦或隨便某個臨著水榭沐著清風的明燦景致間,一架古琴,清歡奏樂、他以雄渾不失溫潤之處的歌喉相合、我順著音律曲樂而起舞翩翩。
在這樣幻似夢魘又其實荒唐的氛圍浸泡之下,皇上變得一日勝一日的沉淪,他整日整日沉湎聲色,在這一份曖昧香軟的繾綣境界裏怡然忘憂、拋卻塵俗、順勢也忘記了他西遼一國皇者的身份,徹底推開朝中政務不管不顧,把那一切都交給了國舅爺打理。
他開始深深的發覺、並且體味並且盡情的享受著、陶醉著滾滾紅塵之中那些俗世之美、浮生之歡,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縱觀人生暑往寒來、昏沉交錯,短短不過幾個春秋,該行樂時需行樂,得意春風盡歡愉,莫要直等失去之時才徒使金樽空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