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近來雖對政務多有怠慢,但並不代表他再不理政。素日裏的一封封疏奏他還是會朱批審閱的。
但就這樣不期然的遇到了一臉怒氣的霍清漪!
我一驚,見霍國舅是從禦書房那處出來的,便知道他是見了皇上。
皇上還是很給這位舅舅的麵子,近來無心接見任何臣子,但還是選擇了接見霍清漪……又或者說,皇上是從心裏就沒把這位國舅爺當成臣子,隻把他當朋友兄弟、甚至是家眷親人。
定神時他已經迎著我走過來,我凝眸徐聲:“這是怎麼了?一臉怒氣的。”清漪必定是同皇上起了什麼爭執,我心裏明白,不然為何出了禦書房就是這樣一副麵貌?
我這麼問出來的時候,他的胸口尚在起伏跌宕、一股子急氣燥燥灼灼看著就難平複。他看我一眼,忽地像是尋到了情緒的宣泄口,也來不及管顧許多忌諱,開口就要言語。
“哎!”我忙拈了蘭花擋在他唇畔,這個地方委實不方便大聲言語喧嘩。見他平複後,方回身引著他出了乾元殿,在側旁的柳木林間定住身子複又問詢。
清漪單手負於身後,這氣焰比方才有了些微的平複,但那股子慍惱之色不減反增!
一來二去聽他言語,又是因了清歡之事……
自打清歡出現在皇上麵前,皇上便對朝政多有怠慢,眼前更是連續兩天罷朝隻為聽清歡彈琴!
這等荒唐舉止終於將清漪憋在心底下那通壓抑已久的脾氣給如數調動起來!他再也按捺不住,方才就進宮大刺刺的來見皇上,逐一逐條梳理脈絡,告訴皇上這樂師住在乾元殿廂房就已經於理不合,為聽他彈琴便罷朝不管更是不對!
這位國舅爺亦是一位性情的人,性子一上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說到氣頭上,更利語逼迫皇上斬了樂師清歡!
而陛下一向敬重他這位舅舅,在清漪進殿之時,他還好著興致要留舅舅聽樂師清歡彈琴。沒想到卻被霍清漪劈頭蓋臉好一通訓斥。
皇上他耐著性子忍了下來,但清漪不曾懂得見好就收,一路激言烈語、越說越是過分,直至到了最後居然指摘皇上的諸多不對之處、甚至還要皇上斬了這正得垂青的禦用樂師!
終於,皇上那股子帝王心氣被調動了起來,他再也做不得好著脾氣敬著清漪,拍案而起叱責了清漪,道他越權庖代、泥古不化、不記君臣身份、嬌縱跋扈渾不理天子之威……
那些話清漪沒有如數翻給我聽,但肯定是不好聽的。更重要的是,皇上為了區區一個樂師、為了個這才堪堪有著幾日之交的人,便連素來倚重、相識相知大幾年的國舅爺都給予了叱責,且字字句句說的委實情麵不留、委實是重了!
這平生裏對霍清漪的第一次叱責,是為了這樂師!
清漪他如何能不惱不氣?
我這麼聽著他一通急急言言,心裏知道他一定是有著許多火氣不得發作便不會暢快!可這等事情我在心裏委實就沒覺的是什麼大事,我隱隱是偏向皇上的,心道他們怎麼就不能縱著皇上一回,讓他這股子熱勁兒過去之後自然而然冷卻下來?
但我也明白清漪、並著滿朝文武諸臣的擔憂。知道他們也是心係社稷、為西遼江山著想。但這不委實是小題大做了些?
“好了好了。”我莞爾牽動一笑,見清漪已然背過身去負手於後、仍是這一副氣鼓鼓難平難熄心頭火的模樣,便迎他過去想著對他溫言軟語安慰一二,畢竟他與皇上之間那情義委實深厚,又有著永慶宸貴妃這一層關係牽絆著,這隔閡終究是不會太過於根深蒂固。
但這足步走的太急,沒防備手裏提著的食盒就滑了下去,“啪”地一聲在地上摔開了蓋子。
我下意識蹲身去撿拾,不期然又被裏邊兒青花瓷粥碗碎片給劃破了手指。這刺痛錚地一下順著指尖脈絡傳來,我冷不丁條件反射的站起了身子。
“怎麼了?”清漪驚呼了聲,這一下意識間他也沒去顧及許多所以然,忙擒了我的手指便細細去查驗那傷處。
這時我眼角餘光忽地瞥見柳樹之後有一抹湖藍身影一轉而逝……心念一緊!我慌的抬目去看,果然見到一人轉身離了林子入殿而去。藍衣疏袍、足步絕塵,正是清歡樂師!
一倏然心如潮湧!這清歡是什麼時候過來了?我與霍大人之間這對話他又聽到了多少?他肯定是看到清漪不管不顧查看我手指傷處這一幕了……
“怎麼了?”
諸多雜念彙聚一心,兀地又聽清漪急急啟口發問。
我猛地一個回神,方後覺的把手自他手中抽了回來,穩穩亂緒牽出一笑要他安心:“沒什麼,你也別想太多了。”卻心若擂鼓,好生生的滋長生就出許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