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話 湘嬪兀滑胎、賢妃金石開(2 / 2)

什麼意思,皇上自然明白。他沒想到傾煙會道出這樣一句,麵色微僵,旋即重又變得緩和。

而傾煙在這時又把身子坐了一坐,麵目比之方才愈發的平和了些,但吐口言詞多多少少有些悵然的味道氤氳連綿:“先帝宸貴妃在時,有一遭她進冷宮,我們一苑的人為她祈禱,等著她回來。”她向我看過來。

我的思潮亦陷入了回憶的囹圄,即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在這已然物是人非、星移鬥轉的當下,聽傾煙徐徐道起前朝的事情,才恍然發覺原來我們活在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已然曆經了太多的路程、也改變了太多的舊時麵貌。

傾煙又道:“後來她殉葬而去,我們一苑的人即便再祈禱,又怎麼能夠,再將她等回來……她是再也回不來了。”於此忽地濡染起了些想哭的味道。

我的眼眶亦在這不經意間泛起了微紅。

瞧見皇上麵色一動,他將傾煙的手在掌心裏握的又緊了緊:“朕明白了。”轉目又抬手將我也拉至身邊來,再重對著傾煙緩語,“不止是朕,你也要向前看,我們都要向前看!”他忽地胸腔起伏,落在傾煙麵上的目光隱現灼熱,他道,“朕登基這幾年來對你太不好。朕以後會好好對你。你既然把這一生都交給朕,那朕便會對你的幸福負責任……”這一席話誠然是皇上的真心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含著血也帶著淚,他言的很快。最後的最後,他頷首沉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溫軟的風兒撩起紗簾剪影,一室細碎的金波輾轉鋪陳、又緩緩的氤氳開去,這感覺極是美妙綽約。

傾煙麵上有晶耀閃爍,即而緩緩頷首,含笑流淚。

我亦在這一刻頓生一脈心潮起伏、胸腔豁然之感。濕潤的眸子被很快的蒙上一層綽約的金耀,一時隻剩下心思澄明,蒙塵前路被流轉的天風有條不紊款款拂去。但再看皇上與傾煙,眼簾卻已經被模糊,再也看得不真切了……

次日皇上下旨連晉湘嬪兩級,先晉為正三品雙字嬪,賜字賢,為湘賢嬪。後又晉為從二品湘妃,接連又更迭封號為“賢”,是為賢妃,為錦鑾宮主位,執掌錦鑾宮一宮事務。

這樣的晉升並不是莫須有的緣由,但也一改往昔冰冷而無實質的官話過場。皇上他在聖旨裏把傾煙每一次的晉升理由、與更迭封號之緣故都說了全,其實就是傾煙這些年來每一次的好……譬如恪守本質良善如故,譬如在皇上臥病之時不怕被過病氣而悉心照顧,譬如被陛下一次次年少孟浪、言語中傷時選擇原諒與包容。“賢”之一字委實穩妥,非霍氏傾煙而無人可以匹配!

原來皇上記得,記得全部,他全部都記得。

在接旨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傾煙流淚了。隻這樣旁觀一側便委實令我心覺動容,我若是她這個當事人,亦也會流淚於頰、感動難持。

皇上並著我一起自紗簾之後走出來,在傾煙一愣怔的當口,他親自扶起了這含笑流淚的賢妃:“這都是你該得的。”頷首緩聲,麵色亦染就了動容神色,“這麼多年你一直處在嬪位上,且朕吝嗇的不曾給你一宮主位、甚至連側主位都沒有給你。這委實不該,更不合禮製。”

“不。”傾煙打斷他,揚起一張淚波晶耀卻不減美麗風韻的顏,“奴婢是由宮女承寵,按理兒該從答應做起,但皇上直接就封了奴婢嬪位,算來奴婢哪裏又有半點兒委屈?”

且聽她這樣言語,皇上邊不住搖頭:“是朕葬送了你的一生。”於此緩頓,一口徐氣氤氳而歎,“朕拂逆了母後讓你們出宮許配好人家的意思,將你的一生都葬在了這片紅牆金瓦的帝宮深處……朕就是再怎麼補償你,都心覺有愧,都是不夠的!”

我在一旁默然而立,且瞧且歎,不覺思潮狂湧。

皇上說的沒有錯,無論怎樣的補償都是不夠的,決計不夠的。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那是一個女人的一生,由綻放至凋零、含苞至成塵,無限唯美、又無限淒涼的一生。而這一生卻因為他的一念之差而就此葬送,無處回頭,也再也回不得頭!

傾煙已經不再年輕,她已是二十添七的年歲,可她這一生也隻能這樣了,她,或許還從沒有真正的去愛過。

但卻偏偏不應有恨,無處有恨,大抵的,我們都是心甘情願、如斯如是……有沒有那麼一瞬間,那驚鴻照水坦緩貪歡的彼時交錯,你心疼過我們的執著?

風過無蹤、雪落無痕,一切本就是空,又何處尋愁覓恨、隻影成孤?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