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便顯得十分尷尬的氣氛鋪陳開來,我並沒有過多耽擱,就此抬步幾步走到清漪麵前,抬首凝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定格在他眉宇間,聲息穩練、淺摻冷冽,我一字一句的告訴他:“國舅爺,人各有命,恭懿翽昭聖皇後一輩子都想飛出這道紅牆去,隻是苦於一生一世窮其畢生性命都沒有機會;而我,是注定要生根在這紅牆裏的……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旋一揚眉,口吻卻斂,“‘幹淨無垢’這個詞太奢侈,妙姝不配……引娣更不配!”臨了聲息陡一落定。
我是極平靜的說完的,後又極平靜的轉身就走、連一道眼波都吝嗇滯留紋絲。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在口出這如此決絕、甚至有些絕情的話中傷了清漪的那樣一刻,我自己有多難過。
轉身便淚波傾城,我想哭,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哭不出,隻能任由這淚水一圈圈打著轉的掛在眼眶裏。
我這一張麵孔無論是表情還是色澤,都是極平靜淡泊。但同樣的,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知道,我是那麼那麼清晰的感知到,我心底裏那濃鬱的悲辛與異樣的情緒此刻正以怎般排山倒海、不可遏製的勢頭浪濤洶湧拍擊心之無涯處!
恍然一夢,再醒已無期,便叫情懷權且擇一背陰處妥善安置。人之一生處世立身何其不易,又如何能夠順心隨意不違心不忘初衷的一路走下去?
我留給霍清漪的話沒有錯,我這輩子是注定要生根成長、後也注定要埋葬化塵在這紅牆一道裏的。這是我的命,因為我一早就已經認了命,所以我與他的胞妹宸貴妃從來都不一樣……
既然我從沒有過選擇的機會,那我又何必要費盡心思傾盡一世做這所謂脫離命運軌跡的困獸之鬥?
我願認命且順命,但我認的是注定生長紮根於此的命,順的是順勢而為謀傾一世的命,不是薄命與背罪!
多說無益,平不下這層疊起伏的心潮海浪。隻唯獨有一願力發乎於心、紮根於腦:浮世兜轉、流光傾覆,再相見,姹紫嫣紅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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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心事氤氳著回了漱慶蘅華。我怕自個麵上萬一有什麼淚漬再惹了眾人猜度,便在苑門口立定了身子,抬手自宮袖裏拈出繡帕往雙眸間小心的點點。後適才打算邁步進去。
這時又見自小苑兒裏堪堪的跑出來一個小宮女,見我回來便欠身行禮。我蹙眉問了一句,方知道是皇後並著莊妃娘娘已在苑裏候我多時,見我遲遲不歸,適才有了起身要走的意思。
我心跟著一哂,心道果然昨日語鶯才回去,這會子皇後並著莊妃便又是過來!
不過按理兒我這新晉的宮妃委實該去拜會這些個高位,但一時沒抽開空子也就耽擱了。現下倒是勞動了皇後娘娘過來,可莫要因此而被尋到紕漏才好!
念及此忙加快步子進苑裏去,但迎麵就見皇後並著莊妃剛好出來!
我心一亂,旋忙對這二人行了禮。得了皇後的告免之後,那莊主兒果然開口就沒好話,直在一旁指桑罵槐的訕訕譏誚了句:“瞧著那副牙尖嘴利兩腮淺、下顎錐的輕薄相,分明是個草木修了百十年成了個小精怪,連狐媚都算不上!福薄命薄的揚花樣兒,能成個什麼大器?”
這自然是在貶損我,但皇後畢竟在這裏,且這主兒又是占著妃位並著箜玉宮主位的莊妃,我不好發作。我也不是個不能容下半點擠兌的,若是連這點兒氣度都沒有,那也委實白活了這若許年!
便隻充耳不聞,眉梢眼角恭謙依舊。
好在皇後多少顧及自個那主母身份,並不曾好生生作難於我,隻道她並著莊妃過來瞧我卻知我伴駕去了,等了若許不見回來便也無趣,來都來了就打算去蓉妃那裏坐坐。現下見著了,若是我有什麼用度稀缺、有何不稱心處,定要告知她這個皇後。原也沒什麼事兒。
我也心知這都是些場麵話,自然一一謙然應了。
皇後便沒多話,隻在臨走時給我留下一瓶香丸,頷首溫笑著道:“元答應,這依禮兒該是你的主妃蓉妃給你,每一有貴主新晉便該送這香丸討吉利。不過橫豎都是向本宮報備了分發給她、她再給你,也是繁瑣,本宮便幹脆給你帶來了。”
我自是謝了恩典,遂接過在手。
便見這小瓶子上附著張字條,講了大抵使用的法子,是將這香丸塞進肚臍眼兒裏、以油紙貼好。可作美容香肌之用。
心道宮裏的東西真個是越來越精細,這諸多講究也委實變得多了起來!我也不敢太走神,忙將香丸於小夾袖收好,送了皇後並著莊妃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