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話 朕說,朕今晚要你來服侍朕……(2 / 2)

“朕問你進宮前!”皇上打斷。看來我這名字他好似記得,不用我答。

我一愣,不知他問我進宮前母家的名姓為得又是如何?但既然陛下開口問了,我就不好不回答。於是蹙眉略有做想,畢竟已經隔了這須臾十幾載的流光歲月不曾還家,一時也不能如言出“妙姝”這兩個字眼一樣脫口就出:“奴婢父母皆為農戶,奴婢姓陳,因父母想得一個兒子,父母希望奴婢可為他們引來兒子,故而給奴婢取名‘引弟’,是為可為家中引來弟弟。進宮時又覺這名委實有些違和,故取諧音更迭成了‘引娣’。”我頷首沉目,且思量著一一於皇上言語出那過往來,微停片刻重又抬眸顧向他去,“後奴婢也記不得是哪一位主子了,那還是永慶一朝的時候……她說女孩子就該曼妙淑姝,故給奴婢更了名為,‘妙姝’。”這個名字自那之後,就一直沿用至今,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深深的鐫刻進了血管裏,居然比“陳引娣”這個本名還要令我親昵萬分。

是的,我並不喚作“妙姝”,我有名有姓,為“陳引娣”。而原是喚作“陳引弟”的。

回憶煮酒、過往當茶,將碎心囚成一場春夢。每個人都有一段黯淡蒙塵的前事,那一道傷淺淺深深,曾是天塌地蹦過的地方。我早已釋懷,此生已經注定要埋葬於這一道宮牆,故而我才時刻都是隻知往前看的。我不會過度追憶往昔,這是一種早便養成的習慣。

不知是這夜這風太蕭索、還是這故事自我口中糯糯的講出來到底有些哀傷,皇上緩緩放開了扼製我下顎的手,轉而搭上我纖細的左肩膀:“那,引來弟弟沒有?”他不禁側首,聲息和煦、又依稀帶點兒憐惜。

這樣溫柔的陛下,是令我心魂疊醉的:“奴婢也不知道。”我忽然有些慌亂,一顆心“噗通噗通”跳躍急促,陶醉在他這場曖昧的溫柔鄉裏,隻會讓我覺的十分恍惚不真切。竟下意識錯開眸子,汀唇略略離合。

自小離家、九歲進宮,其間幾許兜轉、幾許涼薄。家?我早便沒有家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到底在哪裏,那引來弟弟沒有,則更委實不知道了,也與我沒了關聯。

而即便不曾與皇上對視,我卻無法閉住自己的耳朵。這是溫潤裏帶著穩勁的聲音,如玉一樣,在波及耳廓撫慰人心時也沉澱著天子的威嚴氣度:“朕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否為你家引來了弟弟,但朕知道這個名字它為你引來了運氣……”

我又一懵。

這當口他已繼續:“朕今晚要你來服侍朕。”

“倏然”一下,我霍地抬首,一雙星眸匝了幾許天幕華光依稀而入,一瞬思緒打結,隻覺眼前這個男人在我的目之所及間、我全部的視野裏慢慢融合成一個璀璨的星點,而又疏幽一蕩、再也看不真切。

皇上薄唇微勾,頷首徐徐的同時,好看的唇兮已然渲染一縷斜斜的壞笑:“怎麼,你沒聽清楚?”聲息一頓,他下顎微抬,一字一頓,“朕說,朕今晚要你來服侍朕……”

那一晚的伴君侍駕,是在蓉妃茗香苑的一處偏殿裏。

皇上不願有人叨擾,便特意選了這麼處幽靜之地。然而到底前半夜折騰的太過厲害,縱然皇上有心要我侍奉入寢,周身也已疲乏的沒了太多力氣,頭一碰著枕頭便堪堪的睡了過去……

而我這一整晚都處在一種百感交集、紛雜混沌的思潮裏,被這思潮包裹、浸染,一時頭腦好似被塞了一把茅草,一時又空空蕩蕩好似什麼都沒有。

我原想借著月華好好兒的把皇上、把這個我所心念了這樣久的男人看的清楚些,再清楚些……但他留給我的,隻是一道背身相對的身影。

沒事兒,我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日後有的是機會把他看清,會把他的容貌看的清楚、把他深深烙印在我的每一寸血脈與肌體裏。

恍然一下驚覺,我應該是,喜歡上皇上了……

或許是早在永慶一朝幾次堪堪的照麵?或許是在弘德年間湘嬪那裏的頻繁偷窺?又或許是在與蓉妃共行出這一遭籌謀最後收官時的假戲真做?

而往後是不是我再也不用因這樣的喜歡,而覺的害怕?也再不用隻能將這種沒有道理的感情壓抑、存於陰霾間?

又撕掉那虛偽的假麵具,直到萬事新局塵埃落定才恍然回目,或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真正想過是為傾煙謀劃,其實我隻是為了我自己……

清宵聲斷、更漏卻綿長。

就這麼懷著莫可清明的心思,我輾轉反側折騰一夜,卻在晨曦初要至得的當口裏,不知不覺的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