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多久沒有如此自由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了?哪怕這自由隻是片刻,哪怕這僅僅隻是飲鴆止渴,比之起宮裏那般嗜骨噬心的壓抑,這也是極好極舒心的一件事情了……
抬步走在坊間長街小道上,頷首凝目掃過一陣又一陣奔走的人流,這樣的感覺倏忽然就顯得那樣的不真切了!我默然靜看著宮外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以及這形 形 色 色的人群,不由便自心坎兒裏發出一陣綿綿的感慨來!
我是有多少年沒見過宮外的世界了呢!九歲之前,宮外的世界於我來說完全是無拘無束的開闊天空,其間雖也有窮人家免不得的早熟與憂怖,但回憶起來大抵還是歡快而明媚的。
我還記得當初阿爹在我們家院子裏植的那棵杏樹,懵懂的我最喜歡的事情便是給那棵樹澆水、看它一日日成長的極快極快、盼著它快快長成並結出又甜又脆的黃杏兒來給我吃……然而我終究沒有等到那杏樹結滿杏子的時刻,在我九歲的那一年,我便被負擔不起生活的阿爹阿娘給托人送進了宮,自此之後宮外的世界於我來說便成了完全陌生的、再也不可觸及的一方暗隅,那裏僅餘下單調且陰霾又乏味的黑白二色。
後來聽比我後進宮若許年、同鄉來的姑娘依稀說起過,我家小院子裏的那棵杏樹到底還是茁壯成長了起來,一年年結出的果子又多又好。但最終還是被我阿爹橫腰斬斷,因為每到杏兒成熟了的時節,這一樹的累累碩果就很難守得住,都被眼饞的人給暗地裏摘了幹淨,後阿爹一氣之下幹脆斬斷了誰也別想得到!
這與我已經沒有多少直接的關係了,因為自打我被送入宮中的那一日起,我的世界便隻剩下這一道森森紅牆,至於阿爹阿娘,也都成了往事前塵,再也與我沒了關聯。同樣的,我這個女兒於之他們而言,隻怕是也早與“死了”沒有多大的區別了!
一陣天風卷著細小塵沙迎麵一撲,我思緒兀地打了個結拉回當下。果然這一出宮就容易觸景傷情的……
我心底下暗暗一哂,忙地收住諸多思緒,忙起這一遭出宮的正經事!
紅香閣,這是我的目的地。我的時間並不充裕,且多耽擱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險,此行定然要越快辦成了回去越是好的!
說起這紅香閣,是忘了多久前無意聽宮裏輪班的侍衛說起過的。那時我去雜役司領慕虞苑的繡線,途徑一偏廊轉角處連接的歇腳小亭時,不經意撞見他們在背地裏賭錢。當時我本著不造孽的多管人家閑事的原則,轉了個身徑自就走了,但耳朵我閉不住,剛好就聽他們正熱火朝天的閑聊起紅香閣來,說那裏的花腰姑娘怎麼怎麼銷魂……
原本不經意的一次撞見,卻被我養成習慣有心的記了下來,到底是派上了用場!
我既然要做事,前奏的一應兒準備自然就得辦了周全,早在這次出宮前,我便使了銀子叫人把這紅香閣相關給打聽了個清楚,此時按著心知的路線一路過去、又委婉的問了幾個路人,倒是也不難找……
在臨著專供皇室貴胄們居住的皇城之外,貼著一圈圍欄往前走少許路,有一座竹製的茶樓,順茶樓一路右拐,拐進巷子裏之後便能看到不遠處一座寶塔式尖頂建築。
這建築是仿西域風情的,外形新穎、裝幀精美,隻遠遠兒一眼便入目了樓外立著招攬客人的一叢桃紅柳綠、招搖姑娘!通身的脂粉氣息掩不住的撲麵而來!
心知就是這裏,我微把心思斂了幾斂,雙手負後大闊步的一路過去。
才及近少許便被那門口立著的一眾姑娘給圍在了中間去!
我惱不得抬起長袖掩住口鼻,心下頓然滑過一陣不適感。這些個姑娘到底是往自個臉上、身上塗抹了多少脂粉?如此濃鬱到幾乎是刺鼻的胭脂水粉味道……也不知這些個逛青樓流連花柳的恩客們是怎麼個想法,終歸我是無福消受了!
但我現下是著了男裝,雖是扮成小太監出的宮,但著的是常服,這麼一眼看上去根本就瞧不出是個所謂的“太監”,隻當是哪家的少年公子來這萬花叢中一辟奧秘。
這時心思兜轉,我兀起一個急才,心知最難逃出的就是胭脂劫,幹脆抬手將離我最近的兩個姑娘一手一個往懷心一攬,複側目對另一個撫上我心口的花腰小妞眯了眯眼睛:“走著,我們進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