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無意遇梅(2 / 2)

梅鬆庭舉目四望,見不遠處有一處流泉,便拉著秋慕霜向泉水走去。“樹上髒得很,需要及時清洗才好。”秋慕霜默默不語,隻是任由梅鬆庭拉著走到泉水邊。

瑨陽素有泉都之美譽,城內大小泉水無數。不但皇宮,便是王公貴戚,巨富豪商也會擇有泉水之處修建住宅。平王府乃是梅錦親自命人督造的,自然也不例外。這處泉水冬暖夏涼,清澈如鏡。平王府內的花木生長,飲食等事全賴於它。

梅鬆庭拉著秋慕霜走到泉水邊,令她坐在泉邊的花石上,親自掬了水小心地為她清洗傷處。

秋慕霜垂眸看著他小心而輕柔的地為自己清理傷處。他的手亦如往日那般溫暖,清涼的泉水在手中滑過,仿佛也被他溫暖了。落在手上,竟不覺有絲毫涼意。直到將傷處的髒汙清洗幹淨,梅鬆庭才將手上的泉水甩去,正欲用衣袖為秋慕霜擦拭手上的水跡。秋慕霜將自己手裏的羅帕遞了過去。

梅鬆庭微微愣了片刻,接過羅帕輕柔地為她擦拭著手上的水,與尚不斷浸出的血珠。“回去之後要立即敷藥,如今天氣炎熱,萬一化膿便不得輕易好了……”

“梅兄!”沒等梅鬆庭說完,秋慕霜便開口輕輕喚了一聲。

梅鬆庭為她擦拭的手微微頓了頓,便繼續將最後的血水擦淨。“方才我心裏有事,不曾注意對麵的路徑。抱歉!”

秋慕霜因他的一聲致歉,剛剛泛起漣漪的心湖再次歸於平靜,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是奴無狀衝撞了大王,大王不予計較奴已經很感謝了,怎敢當大王一聲致歉。多謝大王為奴清理傷處,若無事,奴告退了。”秋慕霜說著,站起身便要走。

“你非要和我這樣說話嗎?”梅鬆庭在她身後忽然語帶指責地問道。

“那……”秋慕霜轉過身看著梅鬆庭,“大王想讓奴如何說話?”

梅鬆庭向前走了幾步,停在秋慕霜的麵前,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歎道:“晞卿啊!你若隻是淩晞卿該有多好!”

梅鬆庭的一聲歎如一石投入水中,在秋慕霜的心底再次激起漣漪,她慢慢抬起頭望著梅鬆庭,將他俊逸的麵容,挺拔秀逸的身形盡情地納入眼底。

“梅兄若隻是梅七郎君該有多好!”

兩個人就那樣對麵而立,彼此的心中醞釀著萬千苦澀,任那沁入肺腑,蔓延在四肢百骸。

時間仿佛於此刻靜止,就連樹上的鳥兒都仿佛不忍看他們眼中的迷茫、淒涼和近乎絕望的哀傷。

“梅兄!”秋慕霜微微低頭,掩去眸中漸漸湧上來的霧氣,“梅兄可知晞卿近日在做些什麼?晞卿在誦《清靜經》。‘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梅兄於無事時不妨也來誦讀一番。”

秋慕霜說完,再也沒有做停留,猛地轉身有些倉皇地疾步離去。

梅鬆庭望著秋慕霜遠去的背影,耳邊回響著她剛剛說的話。心頭仿佛被什麼掏了一把,疼過之後便是空落落的,似乎有什麼已經從他心頭流逝而去。

好半晌,梅鬆庭低低地笑起來。隻是,那笑聲格外苦澀與無奈。他喃喃說道:“晞卿啊!晞卿!你若真能做到‘常能遣其欲’,又何必如此倉皇而去?你做不到,梅君鬱同樣也做不得。即便是日日時時誦讀《清靜經》又有何用。今生今世,你我注定是要這般糾纏了。”

梅鬆庭俊逸的臉龐掠過深深的苦笑,一麵舉步離開泉水池邊,一麵朗聲誦道: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秋慕霜倉皇地逃離梅鬆庭的視線,方停下腳步扶著畫廊的欄杆平複有些急促的氣息,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如泉水一般滾了下來。她慢慢回頭,回望來時的小徑,花木遮掩下,依然看不見梅鬆庭的身影。卻依稀聽得見他誦讀《清靜經》的聲音,那聲音中飽含無奈與迷茫,令聞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