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慕霜沒有回答侍女的問話,隻是疾步走到車前,扶著車轅上了車,將身子靠在車壁上,閉目不語。
春瑟和夏笙見秋慕霜如此,便知陵園內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身為奴仆有些事情她們不當過問,即便是過問了也無能為力。因此相視片刻,各自沉默著坐上車轅,命車夫回程。
秋慕霜坐在車上,隨著車輛的微微顛簸肩背不時受到磕碰,傳出陣陣疼痛。但那疼痛卻並不能將始終縈繞在她耳邊的梅鬆庭所說的話語驅散。那些話一聲聲、一字字仿佛重錘一樣敲擊在她柔軟的芳心上,將她的心擊得悶悶的生疼。
怨嗎?恨嗎?應該要怨的,也應該要恨的。可是,怨誰呢?又恨誰呢?
夏靈衣之死並不是她的錯,如果是在鍾國,她將會得到無上的讚譽,那是她為國家解難的功勞。
可是,這裏不是鍾國,而是瑨國。在瑨國她便是殺人的凶手,所以和夏靈衣有關的人都會用仇視的目光看她。為什麼那些人不能反過來想一想,如果不是夏靈衣死,那便是她死了。而今,死了的人一切過錯全部抹殺。這些過錯卻要她來背負。原因,隻是因為她是那個活著的人。
想起在堆雲關時,昏迷中聽到的梅鬆庭那歉疚溫存的話語;想起那個狂風肆虐之夜,他在站在窗下的身影;想起除夕夜他撇開眾將到跨院隻為討一杯熱茶……
原以為,他因著對淩晞卿的傾慕,對自己是有情義的。卻原來淩晞卿始終是那個青衣少年,而秋慕霜,始終是殺死他表妹的仇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源於君父之命不得違。
秋慕霜下意識地用手按住了前心,那裏一陣陣的抽搐令她幾乎難以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車輛住下了,春瑟挑起了車簾,“公主!到了,請公主下車!”
秋慕霜這才回過神來,勉強定了定神,扶著春瑟的手下了車,依舊從平王府的後門往落英苑走去。
春瑟、夏笙見她的臉色很不好,越發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夏笙張了幾張嘴想要問秋慕霜在陵園裏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被春瑟用目光製止了。
轉過幾道畫廊,遙遙望見了落英苑的飛簷,秋慕霜忽然站住了,向兩個婢女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在這裏走走。”
“公主!”春瑟連忙說:“公主身上的衣服都汙了,還是回去換了衣服再出來吧!”
秋慕霜微微搖了搖頭,“汙得不過是一件素服罷了,褪下來就是。”說著便伸手解下了身上的縞色襦裙,露出裏麵秋香間色襦裙。將素服扔給春瑟,“你們且回去吧!我要靜靜地走一走。”說著,便向石子鋪的小徑走去。
春瑟和夏笙對視一眼,隻好拿著髒衣服先回落英苑。
秋慕霜打發走了婢女,獨自緩緩地行走在花木掩映的石子小徑上。不知不覺間走到一片碧水池邊。池子裏搖曳著打了苞的荷花箭;岸邊花木上飄落的花瓣兒隨水漂泊;幾條錦鯉爭相去啄食那花瓣兒,在碧水中劃出道道漣漪。
望著那自由自在嬉戲的魚兒,秋慕霜的心情忽然出奇地平靜了下來。“這魚兒不知春秋,不知喜樂,隻知此時這般自主,倒也逍遙。如這魚兒一般,做一個不知春秋變化,不知人間情仇的人也未嚐不可。”
秋慕霜隨手擷了一支花枝想要去逗引那些魚兒,便聽見對麵花叢中有人說話。
“往年這個時候馥馨苑的香草正好,拿來做小食最好不過。今年卻要糟蹋了,真正可惜了。”
“是啊!皇後已經下令修繕好了,作為王妃居室的,沒想到大王竟命人封了。”
“那是夏娘子來府裏的時候居住的,如今夏娘子沒了,想必大王不想看見物是人非吧。”
…………
那是兩個仆婦說話的聲音,一麵說著,一麵向遠處去了。
秋慕霜聞言不由垂下眼眸,看著手中的花枝露出一絲苦笑。
“原來,落英苑果真是臨時收拾出來的。梅君鬱,沒想到你竟厭我至此。也好,你厭我,那我緊守住自己的心也無愧了。咱們就這樣吧。”
將手中的花枝投入,秋慕霜再次看了一眼那些爭搶花枝的魚兒,轉身快步向落英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