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了。
七中的學生很多都住在學校,葛晴是為數不多的走讀學生,而在為數不多走讀的學生裏,她又是唯一一個獨來獨往的,晚自習下來就是八點了,秋寒的節氣,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校服下沒有穿保暖衣褲的肌膚,在初冬寒氣的侵逼下,隱隱地有一種刺痛感。
她聽著身後兩個結伴同行的女生在喁喁笑語,內容似乎涉及到哪個男生,七中是沙河市最好的中學,升學率曆年在全省都名列前茅,但繁重的課業和嚴苛的管理並不能徹底斷絕這個年紀的學生對異性的好奇,學生中依然有人不顧學校的明令禁止,偷摸談著戀愛,並且據說私下裏,還有關於這些談戀愛學生的一份詳細的名單,名單上的那些人名,往往是沒有犯禁的學生羨慕的對象。
兩個女生的嘴裏出現“鞠無瑕”的名字,葛晴來到這所高中半年,認識的人並沒有幾個,之所以會對“鞠無瑕”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因為高中入學時,中考的成績就貼在學校大門口的宣傳欄上,當時她的成績是全市第一名,而排名第二的,就是這個鞠無瑕,她的學號是20150001,2015級學生的第一名,而鞠無瑕的學號不得不屈就20150002,就連分班,學校也是按照入學成績的高低,將前十五名名分別分在了十五個班,當天她坐在高一一班的教室裏,聽見有人在教室門口叫自己的名字,是個個子高高長得很是英挺的男生,後來他自我介紹說他名叫鞠無瑕,等她回到教室裏時,一向遲鈍的她都能感到周圍同學向自己投過來的曖昧好奇的眼光。
雖然她並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可曖昧的。
她家在第三煉油廠旁邊一個新蓋的樓盤,入住率還很低,小區物業精心侍弄的那些花樹,在路燈的照耀下,發著白慘慘孤單的光,樓宇之間冷風特別大,葛晴背轉過身子,倒退著走,手插在衣袋裏,看著路燈下自己長長的孤單的影子,看得入了神,直到一陣咕嚕嚕的叫聲讓她清醒過來,她停住腳,循聲找了一會兒,後來在物業值班的小房子外頭,找到了一個紙箱子,打開,看見裏麵裝著五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
她敲著保安的窗子,窗子拉開,裏麵值班的保安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小個子男人,葛晴指著紙箱的方向說道:“大叔,那狗是怎麼回事?”
“白天不知道誰扔在那兒的,你別管了,明天早上外麵路上人多的時候,我丟在大街上,一會兒就有人撿走了。”這保安漫不經心地回答,口氣也有些不高興,從窗子裏傳出來的電視劇的聲音,顯然他有些氣惱葛晴打斷了他的消遣。
“你不能把它們挪進屋裏嗎?外麵降溫了,這一晚上它們都在外麵的話,可能會凍死。”
“這玩意兒一股味,太埋汰了,小妹你別多事,好好讀你的書,我一會兒拿個破棉絮給它們鋪上,凍不死的。”這保安說完,說了句風太大了,就把窗子關上了。
葛晴蹲下身子,看了一會兒,箱子是有些髒了,狗狗的臭臭有陣子沒清理,發出一股怪味,她琢磨了一下,起身將身上的校服脫下來,鋪在地上,將小狗一個一個地放在校服上,用兩隻手輕輕地兜著,向家走去。
打開門,到浴室裏將洗衣筐拽出來,把小狗放進去,大房間裏傳出來麻將聲,一會兒工夫卞麗雲探出頭來,看見葛晴和洗衣筐,走過來看見一窩小狗,大驚小怪地說:“你撿的啊?”
葛晴嗯了一聲。
卞麗雲撇撇嘴,不吭聲,邰久方的聲音追了過來:“咋還不進來?”
卞麗雲轉身進去了,片刻葛晴的媽媽斯婷婷走出來,到了葛晴身邊,看了一眼小狗,搖頭說道:“晴晴,在家裏養這個不好吧?”
“怎麼不好了?”葛晴頭也不抬地說。
“我和你爸都不喜歡養小動物,你弄這個過來,我們倆都會嫌煩的。”
屋子裏出來葛晴的爸爸葛文浩,看了一會兒老婆女兒,又看了一會兒狗,沒吭聲。
“我不嫌煩,我要養。”
葛晴拎起洗衣筐,進了浴室,打開浴缸的水龍頭,怕小狗不懂事咬了自己,特意戴上塑膠手套,把小狗挨個清洗幹淨,擦幹之後,到自己的臥室打開電腦,搜索怎麼養狗,看明白了之後,拿了錢,到樓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市去買狗食。
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裝狗的洗衣筐被丟在了門外。
她打開門,把洗衣筐向屋內挪,大房間裏走出來她的爸爸葛文浩,對她說:“晴晴,你要養可以,不能在屋子裏養,隻能在外麵,反正這幾層樓隻住了我們一戶人家,你把它們丟在走廊外麵也影響不到別人,我受不了家裏有這麼多狗,別把那筐挪進來。”
葛晴看著父親問:“是你受不了,還是誰受不了?”
葛文浩不回答,隻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就接著回去打麻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