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這座北方海濱小城的冬天,夜晚來得特別早。車站的大鍾剛剛敲完五點,夕陽已經落山隻留下淡紅色的晚霞。走在海堤上環顧暮色掩映中的海灣:圍繞著海口的山峰失卻了太陽照射下耀眼、炫目的光彩,在淡紫的餘輝中轉成藕合色,隨著夜幕的降臨最終成為深藍色。由亮麗到秀雅繼而肅穆,就像人經少年、青年再到壯年一樣,由原本的鋒芒畢露轉向內斂成熟。
入夜後,全城燈火通明。從岸邊看霓虹燈裝扮下的城市,就象著了火一樣亂哄哄的。堤邊石欄杆間是用鐵鏈連接的,被寒風吹得嘎嘎響。海上傳來客船淒慘、悲苦的哀號,像受傷的公牛的哞叫聲。
這悲慘的吼叫強烈地震撼著雲楓的心靈和神經,一陣寒戰通過她的全身,使她的心也收緊了,竟以為那是自己發出的悲鳴。扶著鐵鏈眺望冬夜的大海,濃霧籠罩下的海麵烏蒙蒙的看不清什麼,就是剛才鳴笛的那艘泊在港內的客船也隻能勉強看清輪廓,遠處燈塔的紅光看起來黯淡得像夏夜螢火蟲尾巴上的亮光。
雲楓跨出欄杆抓緊鐵鏈腳抵海堤俯視著腳下的海口--陽光照射下那包容一切的寬廣胸懷不見了,夜色中的是黑漆漆、陰森森可怕的深淵。涼嗖嗖的海風帶來大海特有的腥臭,雲楓撇開臉雙手緊緊攥著鐵鏈,注視一層層洶湧著撲上來的浪花。黑夜裏看來,那些浪花像極了白森森擇人而噬的巨齒,殘酷地撕扯、吞沒夠得著的垃圾,海麵上塑料袋、飲料盒、廢紙煙頭隨浪潮前後浮動四處漂流,真讓人惡心!
連大海都有兩麵性更何況是人!
“不過是多讀了幾年書的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的,憑什麼看不起人?”
“靠同學走後門進來的,還要厚臉厚皮的自命不凡……”
“有的同事自高自大、覺得自己業務好,我行我素不……。”他們似乎忘了以前對她說過的奉承話。
雲楓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它們就像鑲嵌在深藍色的天鵝絨上的鑽石,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
“花兒總是由內而外開放”說的是顧玲嗎?怎麼可能!二十多年的朋友說變就變了嗎?雲楓痛苦地搖搖頭,想擺脫掉這個念頭,把身體更低地俯向海麵。
在銀行上班還不到一年時間吧,怎麼感覺似乎已有一個世紀了。每天總是重複著昨天的工作、總得提防一雙雙飽含敵意的眼睛、總要麵對一張張笑裏藏刀的臉,日子總也過不完、一天好像不止二十四小時、時間竟會走得這麼慢!
“明天到儲蓄所報到,”王科長笑得很有深意:“那裏應該更適合你。”
大概是上個星期三吧,來營業廳核查的一家公司查出他們的一份彙款的收款人被銀行工作人員弄錯了,由於供貨方沒有收到貨款拒絕發貨,以致該公司損失了近十萬元。這家公司要求銀行承擔責任賠償經濟損失,否則將向法院提出訴訟。
聽顧玲說她爸爸--顧行長得知此事時火冒三丈,限會計科立即查出經辦者。查辦的結果是由複核單據的雲楓負全責,不但要親自登門道歉在全行職工大會上做檢查,還要調動到一向被認為是銀行中工作最累的儲蓄所去工作。
突然,一雙男性的大手緊緊摟住她的腰。雲楓吃了一驚,本能地鬆開抓著鐵鏈的手想拉開這雙鎖緊她腰部的大手,卻忘了自己現在腳抵海堤身體靠雙手拉著鐵鏈才得以懸空,這一鬆手整個身體失去拉力,直接衝布滿尖利礁石的海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