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輝是繼胡文後第三個來學徒的,人長得倒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就是太瘦了,衣服一脫幾根排骨就頂著皮凸出來,不過當時在老劉那裏學徒的幾個,趙天說他還是比較陳小輝的,胡文太書生氣,追求太平庸,不像陳小輝,陳小輝就比較能明白那些勵誌名句子,怎麼往上爬的理論說起來也一套套的,趙天稱讚他以後絕對是個傾國財富的大老板,陳小輝稱讚趙天說以後我要是當了老板一定請你請你做頭腦,兩人臭味相投,無話不談,談到往事的時候,趙天呱呱的說了一堆,什麼輟學啊,什麼電子廠調戲小文員啊,陳小輝卻隻是輕輕的說了句“往事是個悲劇”
悲劇!
如果說趙天的人生是一場悲劇的話,那好歹也是自己作的,陳小輝不同,論22歲前的悲慘,陳小輝是無奈的。他是一個被動的悲劇,用陳小輝自己的話說,老子的人物設定就是悲劇。
陳小輝他爸陳梁是個賭鬼,真正的賭鬼,賭輸了喝酒,賭贏了喝高檔酒,喝醉了就打人,能打誰打誰,手裏拿到什麼用什麼打,陳小輝的母親姓張,一個溫和人,全身上下被打得沒一塊好地方,張女士想過離婚,想過回娘家,甚至連喝藥自殺也想過,但看了看年幼的陳小輝,張女士也就是在深夜來臨的時候,抱著陳小輝痛哭一頓,握著拳頭拍牆壁,第二天照常洗衣服做飯,跟旁人也就是說老張其實人蠻好,就是脾氣差了點。陳梁可能是年紀大了,動了惻隱之心,後幾年對張女士也軟和了點,牌打得少了,打罵也少了。但狗改不了****,這話是陳小輝自己說的,在深圳街頭,嘴裏往外吐著白泡泡,拉著趙天邊抹鼻涕邊說的。
那是2009年夏季的一個午後,張女士做了鍋黑芝麻糊,讓陳小輝去給陳梁送一碗去,陳梁當時正在牌桌上,那天陳梁鬼使神差的進了牌館,進門前千叮囑萬叮囑自己一定隻是玩玩,隻是解下手癮,當天一群人圍著在詐金花,陳梁把幾十年的好運氣都用上了,100塊錢贏了5萬啊,炸金花都贏了5萬是什麼概念?祖墳得冒幾次煙啊,陳梁手裏冒著冷汗,大白褂子濕的貼了後背心,心裏正估摸這打完這把是去買夏利還是買長城,還是買個麵包車拉客。剛看到散場牌那一瞬陳梁眼前黑了一下,搖了搖了頭再看,沒錯,是3個老K,陳梁心算了一下,覺得可以考慮買大眾了,不動聲色的跟了好幾千,那時牌桌上隻剩下兩個人在跟了,錢已經堆到了十萬左右,滿滿的一桌子,有幾張還掉在了地上。陳梁手指頭握出了血,對手的那個越更越起勁,陳梁額頭上的汗開始滴到了錢上,牌館裏很安靜,煙霧在到處飛,陳梁之前贏得五萬塊錢全在桌子上,手裏還有最後一千,那是給陳小輝交學費的,他想著壓完就開牌,壓完就開牌,陳梁把最後的一千塊摔在那堆錢裏,嘶聲喊了一句“開”這句開喊的很大聲,圍著看牌的有一個抖了一下,送芝麻糊的陳小輝這時剛開門,被這聲開嚇得一個踉蹌,芝麻糊灑了一地,那黑黑的黏黏的東西有一塊就順勢就飛到了陳梁的手上,跟陳梁對手的那個憋了很久的勁,把三張牌狠狠的甩在那一堆錢裏,“哈哈,三條A”嘴張的老開,臉上的肉擠在一起。
一旁看牌的開始起哄說必須請客,滿牌館的人都在笑,陳梁也想勉強的笑一下表現他很大度,但是他笑不出來,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他想抱著頭哭,但是他沒有,這牌桌上那麼多人。他憤怒,他的手沒有黏糊糊的汗液了,有點冷,在發抖,他看了一眼在一邊愣著的陳小輝,他忍不住了,手底下有條長凳,他發瘋了,操起長凳就往陳小輝身上砸,砸在他背上,砸在他頭上,陳小輝沒搞明白是什麼意思,抱著頭往外跑,陳梁氣還沒解,手裏的長凳朝陳小輝甩了過去,張女士聽到聲響後出門看到血淋淋的陳小輝,眼淚鼻涕就開始往下掉,抱著陳小輝就哭開了聲,哭腔和樹上的蟬鳴混到了一起。
陳小輝說,那一天如果不是牌館的人拉住了陳梁,他可能會死。這是原話,說陳梁兩個字的時候還重重的晃了下頭。
陳小輝第二個月及輟了學送去深圳學徒,不是別的原因,是他看到陳梁就全身發抖,張女士也跟陳梁離了婚,不過陳小輝還是判給了陳梁,陳梁那時候開了門窗安裝的作坊,法院覺得陳梁更有撫養權,不過陳小輝出來深圳後,三年沒有回過家,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