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積烏雲,死死遮蓋住中天那輪明月,風雨欲來。
長街清冷,行人絕跡。
更夫敲起第三次梆子,扯著脖子走街竄巷:“夜半來到,防火防盜。”
三更半夜,即使如六合城這樣白日裏熱鬧喧囂的領城,此刻也變得寂寥起來。
突然一陣狂風卷起漫天灰屑,剛走出街口的更夫縮了縮脖子,探出手掌:“要下雨了,收衣服嘍!”
隨著他的喊叫,零星的雨點陡然密集。
他忙不迭跑向不遠處威嚴古樸的院門,那裏長長的屋簷可以暫避風雨。
碧瓦朱簷,碩大燈籠隨風搖曳,更夫意外發現明暗不定的屋簷下,竟然還有一人。
燈光幽暗看不清臉,但直覺應該是位少年人,他好意提醒:“少年郎,這裏是白家地界!”
白家,是六合城的名門望族,傳世百餘年,培養出無數武者,堪稱六合城第一氏族。
白家武力強橫,然而最近幾年名震全城卻非武力,而是霸道!
白家長女白飛飛當街搶婿,被拒絕後羞惱殺人,城主束手無策反遭罷官。
白家嫡子白偉然為一塊山精,虐殺采藥人被人看到,一口氣屠殺左鄰右舍二十餘人,凶威赫赫。
受主子影響,白家惡奴也是殘暴貪婪,若發現少年在此沾光,必會糾纏勒索。
更夫雖然與白家有些關係,卻也不想看到恃強欺弱的情景。
少年低垂著頭,仿佛沒聽到。
善良的更夫隻以為風大雨急掩蓋了聲音,走到少年麵前,苦口婆心:“少年郎,快離開吧,若被白家惡奴發現,你就走不脫了!”
呼!
一陣狂風刮起,少年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眸頓時嚇了更夫一跳。
他剛要驚叫出聲,攏在胸口的雙手突然多了一個小包裹。
“這是我半年來積攢的全部家當,送你了!”
稚氣未脫的聲音清脆悅耳,不知為何卻帶了濃烈的憤懣。
更夫還未有所反應,少年已狂奔雨中,下一刻翻過了高高的院牆。
這少年郎,竟然偷入白家!
更夫大驚失色。
……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尋仇敵!”
牆外冷清寂寥,牆內絲竹聲聲。
今天是白家嫡子白偉然十六歲成年禮,為這一天,林昭苦忍半月。
每晚入眠,林伯和一眾叔嬸躺倒在血泊中的景象便會紛遝而來,擾的林昭時常夜半驚醒。
他們是一群普通的采藥人,為了一株藥材,往往要冒著墜崖的生命危險。
他們與人為善,樂於助人,村裏的老老幼幼孤寡弱小,都曾受過恩惠。
然而當他們橫臥血泊時,麵對那狠辣凶手,卻無人敢於出頭。
甚至林昭想要拚命,也被人死死拉住。
世道艱難,生存不易。
林昭知道在這大夏治下的百姓過的並不如意,大夏自建立以來未有衰落,時刻都是盛世。
不過另一段記憶卻告訴他,興與亡,百姓皆苦!
夾著尾巴做人,是這世上百姓心中最樸素的道理!
即使受人魚肉,也隻得捏鼻子認命。
換做半年前的林昭,心裏恐怕也會這樣想,可當那段跨越時空的記憶融入身體,他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迥異於別人。
林昭不清楚林伯這些年究竟活了多少人,但他卻知道若非林伯,孤兒的他早已餓死!
就連他的姓,也隨了林伯!
從人之姓,便為人子!
所以,他要殺了白偉然,為林伯、為無辜的二十多條冤魂報仇。
即便明知會因此而死,也無怨無悔。
因為他的血……還未冷!
白家很大,占地足有數百畝,水榭亭台、假山閣樓層層疊疊。
想要在這麼大的地方尋到一個人,並不容易。
為此,林昭費盡心機,總算得償所願。
牆角處,他打昏了一名仆從,換上衣服便迅速向白偉然的住所行去。
那一段記憶告訴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他不要勝利,隻要白偉然伏誅!
這是個艱難的目標,但他此時熱血沸騰。
途中曆經各種危機,險些被巡邏的衛隊發現,才堪堪摸到白偉然的房門。
他毫不猶豫鑽入床底,從腰間掏出一把殺豬刀,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