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陳平：六出奇計
一、違俗之婚
陳平(?--178年)是河南陽武縣人，祖居護佑鄉。少時家貧，與兄嫂共同生活。哥哥陳百給富家當傭工養家度日，嫂子在家紡紗織布。陳平不事產業，卻醉心於黃老學說、治世之術。他長得奇偉健壯，"眉似刷漆、目若朗星"，富家小姐以書為媒，趨之若鶩。陳平讀書，從早到晚，手不釋卷，割草拾柴全都置之腦後。久而久之，嫂子便在哥哥麵前發起牢騷："你給人家幹活，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你老弟什麼都不幹，就知道讀書!"
"咱父母沒留下什麼產業，就留下這麼一個懂事的兄弟。--他知道用功讀書是咱家的福氣。你這牢騷就許發這一回，以後再說喪氣話，可別怨我跟你過不去。"哥哥支持陳平讀書，一點也不含糊。
有了哥哥的支持，陳平讀書毫無牽掛。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陳平讀的書多了，人也長得更瀟灑俊逸，大耳垂輪，鼻直口方，一個絕對的美男子。鄰裏議論道："他家裏窮，不知吃什麼長得這麼肥澤?"
"他也是吃糠粑粑而已，不過有這麼一位隻吃不做的小叔，倒不如沒有的好。"嫂子因為怨恨陳平隻管讀書，不事生產，但又不敢在丈夫麵前明說，就向鄰裏表示自己的冤屈。
陳百聽了這話，就把妻子趕出了家門。
陳平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齡，有錢人都不敢把女兒嫁給他，陳平也恥於和他們攀龍附鳳。
護佑鄉有一戶顯富人家，主人叫張負。他的孫女18歲，年輕貌美女通情達理，偏偏嫁不出去，為什麼呢?沒人敢要，都說張負的孫女"妨"人--"嫁"了三次，都沒"嫁"出去，次次都在洞房花燭時男人奇怪地死去。沒有人再敢娶她。而陳平自有其打算，且又不信陰陽生克的妄說，獨對張家之女向往已久。
有一次地方上辦喪事，陳平知道可以見到張負。於是，早早來到喪家，裝出一副能幹的樣子，裏裏外外，事無大小，忙個不停，果然引起了張負的留意。陳平自是在心中竊喜，喪事辦完已至深夜，陳平借故最後一個離開喪家。張負尾隨陳平，追至陳家，見陳家破席當門，而門前又有很多顯貴尊長的車軌痕跡。張負是有心之人，沉思良久，遂決定將孫女許配陳平。他對兒子張仲說："像陳平這樣一個有才貌的人，怎麼會永遠貧賤?"
張負私自給了陳平一大筆錢，讓他添置聘禮，操辦酒席。娶親那天，沒有花轎接新娘，陳平用牛車做轎，張負也不嫌然。張負訓誡孫女說："不要因為他家裏窮，而待人不恭敬。侍奉長兄陳百要像侍奉父親一樣。侍奉嫂嫂要像侍奉母親一樣。"
陳平娶了富家女兒，沒有被這個女人所迷惑，反倒愈發精神，鄰裏認為陳平自有天命，於是力舉他作社廟裏的社宰，想以此來"刮"點福氣。陳平每次分配肉食非常恰當公平，地方上的父老都說："好極了!陳儒子當社宰真不錯。"
陳平感慨地說："假使我陳平能有機會治理天下，也能像宰割這些肉食一樣恰當稱職!"
陳平娶了張負孫女，資用富饒，讀書更方便了，交遊範圍更廣泛了。
等到陳平把鄉裏富家的書讀遍，天下也大亂了。陳平的心也從張負孫女身邊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公元前209年，陳涉起義而稱王於河南陳州。並立魏咎為魏王，在河南臨濟與秦軍會戰。陳平辭別兄長陳百，拋下新婚妻子，前往臨濟投奔魏王，魏王任命他當太仆。陳平用書中獲取的計策勸說魏王，但與魏王相悖，陳平隻得暗自離開，另謀高就。過了一段時間，項羽攻城掠地到了黃河之濱，陳平前去投奔他，並且追隨項羽入關滅秦，而獲得一些封賞。入關之後，項羽夜郎自大，謀士的意見也很難被采納，陳平頓感英雄無用武之地，但項羽一身霸氣，威風凜凜，陳平隻得委屈求全。
二、聲東擊西
當初，劉邦和項羽接受楚懷王的命令，分路進攻鹹陽，並當眾約定"先入關者為王"。劉邦最先入關，但項羽憑借50萬大軍，自封為"西楚霸王"，並改封劉邦為漢王，統管巴、蜀兩地。巴蜀乃秦國罪鄉，秦國把犯了罪的人都發配到那裏去，那兒山川險阻，生活艱苦。為進一步控製劉邦，項羽封章邯、董翳、司馬欣為三秦王，欲使劉邦南無所進，東無所歸，老死漢中了事。
項羽謀臣範增，深忌劉邦，多次想把他殺掉，於是索興勸諫項羽，不使劉邦到巴蜀上任，留在鹹陽，名日輔助，其實是將劉邦軟禁起來。
劉邦暗自叫苦不迭，問計於張良，張良身陷，敵營，此時也是一籌莫展。但他想，解鈴還需係鈴人，隻有項羽或項羽身邊的人才能有回天之力。
張良想到了一個人。求助於他，定能逃離虎口。
此人正是陳平。鴻門宴上，張良與陳平有一麵之交。張良察覺，陳平坐在頂羽身邊愁眉不展，卻屢屢向劉邦投出欽佩的目光。張良認定，才華橫溢的陳平正處於"身在楚營心在漢"的徘徊之中，決定孤注一擲，暗訪陳平。
不速之客張良的到來，使陳平激動不已。他們一見如故，抵掌而談，相見恨晚。臨別，張良直言夜訪意圖，陳平思考一會兒，附身說了幾句，喜得張良拊掌大笑，連稱妙計。
項羽封臣時，封範增為丞相，稱亞父。範增16歲時曾拜人為師，讀書30年，已是滿腹經綸。後隨項羽，久經沙場，更是老謀深算，深為項羽器重。陳平認為，從項羽身邊救出劉邦，首要的是"調虎離山"，讓範增離開項羽幾天，否則，有範增在，一切都不好辦。
張良夜訪陳平的第二天，陳平依計啟奏項羽：
"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今陛下已為西楚霸王，彭城那兒還有個楚懷王。俗語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臣以為當給楚懷王上個尊號，稱他為大帝，給他往上提一提，讓他到郴州去養老，您就可以號召天下了。"
陳平的話，正合項羽心意。
不日，範增覲見項羽，項羽說："亞父，寡人想起一件事兒。天無二日，民無二王......"項羽把陳平的話一字一句複述出來，但沒說是陳平的意見，而說是自己回憶的一件事，範增一點兒也沒疑慮，為什麼呢?因為這是霸王理應想到的事。
"大王，這事兒還真得解決，而且宜快不宜遲。"範增附和道。
"那好，我看給楚懷王上尊號這事兒，就勞你辛苦一趟，如何?"
"大王，這事兒還就得我去。"
範增畢竟是範增，他臨行時，向項羽提出三個問題：一是不可離開鹹陽；二是重用韓信，若不用則殺之，免得被他人所用；三是不可使劉邦歸漢中。項羽答應後，範增方起程。
陳平約摸範增可能走出千八百裏地了，趁霸王早朝，便奏上一本道：
國家以理財為先，聖人以儉用為本。財不理，則出入無度，費用無徑，財力盡而民心去矣；用不儉，則奢侈日靡，倉庫日虛，民不聊生，而國必亡。陛下初登大寶，若不節用，何以為治?現今諸侯聚集鹹陽，每路諸侯人馬不下4萬，要以20路諸侯算，總數幾近百萬，雜豆一萬擔，草料200萬......臣實寒心，若不急令諸侯還國，恐百姓難以支持矣。"
霸王一聽，實在是大吃一驚，遂傳旨：天下眾諸侯，遠路的給10天期限，近路的給5天期限，在期限內做好還國準備；唯有劉邦，留在鹹陽，伴王左右。
霸王扣壓劉邦，乃在陳平意料之中。陳平趁各路諸侯返國之際，示意張良，行聲東擊西之計。於是，劉邦依張良之計上表，向項羽請假回故鄉沛縣探親。
項羽看了劉邦的表章，思考了好一會，對劉邦說："你要回鄉省親，怕不是出自本心，是不是我要你留在鹹陽，才有這個打算呢?"
劉邦裝出感激而悲哀的樣子回答："聖王以孝治天下，而天下莫不歸於孝。我劉邦乃豐沛小民，跟著您西滅強秦，仰托您的洪猷，才受封為王。我雖勞耀了，父母妻子，卻在老家，未能享受您給的天祿。要派人去接吧，又不得親掃墳墓。且如今，我受封漢王，想回去叫鄉親們看看，我劉邦也有今天。"
劉邦話音甫定，張良故意裝出一副奴才相，奉承項羽道：陛下，不可放他回鄉取家眷!你想啊，沛縣離彭城還不到200裏，他是借著回家，好上彭城向楚懷王訴苦。楚懷王心軟，他準會對劉邦說："既然項羽在關中為西楚霸王了，我也要上郴州去了，這彭城就給你吧，你為東楚霸王吧。"這一來，你的老家不叫劉邦得了?你怎麼中他的計呢?我看，寧可遣他帶著殘兵敗將回漢中去，使人去沛縣取他的家眷作人質，好教他規規矩矩做人，休存妄想！"
張良話未落音，陳平又乘機啟奏道："陛下既封劉邦為漢王，已宣告天下，臣民告知，不使他上任，恐不足取信天下。人家會說，陛下一登位便說假話，那對以後的法令，也會陽奉陰違了。不如聽張良的話，以劉邦的眷屬為人質，留在鹹陽，遣他回漢中去，既可以保全信用，又可以約製劉邦，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項羽思考了很久，對劉邦說："良、平二人的意見合乎情理。隻準你去漢中上任，不能回沛縣，明天就起程吧!"
劉邦心裏無限欣喜，卻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拜伏不起，良久，才勉強站起，感謝項羽大恩大德，然後離去。
劉邦回營，立即下令大小將士，拔寨起程。10萬人馬，如猛虎歸山，浩浩蕩蕩朝漢中開去。
劉邦軟禁鹹陽，如虎落平陽，龍遊淺水，一籌莫展。陳平出計救出劉邦，不僅保住了劉邦的自家性命，更為劉邦日後東山再起贏得了良機。
三、擇主則仕
項羽定都彭城後，劉邦在漢中整頓了四個月，便回師平定關中，然後再向東進軍。這時，殷王司馬卯反叛楚國，項羽封陳平為信武君，前往討伐。陳平用計，敗降了殷王凱旋回來，項羽拜陳平為都尉，並賞賜黃金20鎰。
陳平回師不久，劉邦便攻下了殷地，俘虜了司馬卯。項羽大怒，痛恨司馬卯反複無常，以致遷怒於陳平。陳平知道大難臨頭，又知項羽失道寡助，終難輔其共建大業，於是，攜著一柄短劍走小路逃亡，打算歸依劉邦。
陳平兩次出逃，三次擇主而仕，是其大智使然。隻要與範增相較，便可見出他的高明。範增明知項羽不可為，卻疏於變通，結果落得身敗名裂。陳平可見仕則仕，不可仕則去，終於能顯身揚名。
且說陳平逃至黃河邊上，可巧一隻船劃過來。陳平上了船，船夫把陳平上下打量一番，但見陳平衣冠整齊，一副富家子弟模樣，心懷叵測地嘀咕著什麼，而後，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站在船尾，把陳平夾於船中央。
陳平一想："糟了，原來他們是黃河上的盜匪。見我這模樣，一定以為我身上帶著什麼金銀財寶。謀財害命怕是在所難免的了。但我不習武事，遠不是他人對手呀!"陳平靈機一動，三下五除二剝掉衣服，扔至船夫腳邊，光著身子站著說："老大，我也會搖船，助你一臂之力邦你倆快點過河吧。"兩個水盜見陳平毫不介意地脫下了衣服，知道遇上了個窮光蛋，隻好自認晦氣。
陳平終於逃到了河南修武。在舊友魏無知部將的推薦下拜謁漢王劉邦。陳平昔日救過劉邦一命，今日又前來歸順，劉邦自然萬喜，即賞賜陳平酒食。劉邦說："你一路風塵，吃過飯後，就去休息吧!"
陳平說："我是專為一事而來的，要說的話很緊急，不能超過今天。"
劉邦邀了陳平入房，問："你有什麼急事呢?"
陳平畢恭畢敬地說："漢王要打敗霸王，大王可趕快發兵去攻彭城。彭城是霸王的老窩，抄了他的老窩，堵住他的後路，楚軍一定心慌。軍心一亂，霸王就容易打敗了。"
漢王覺得陳平的見解確實不錯，與張良的主意不謀而合。便問："你在楚營裏作什麼官?"陳平說："做過都尉"。漢王說："我也拜你為都尉，好不好?"陳平磕頭謝恩。漢王一高興，又加了一句："我還要你監護軍隊，當個參乘。"古人乘車，禦車人居中，尊者居左，另一個居右以備傾側，謂之參乘，隻有最親信的人方能獲此美差。陳平歸漢，即受此重任，足見劉邦對陳平的重視。
那些平時最接近劉邦的將軍們見陳平一下子得到了這樣的重任，就紛紛議論起來。說他光身來到這兒，來曆不明，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於是，故意打探陳平，向他送禮、送錢，陳平來者不拒。這下，他們便抓住了陳平受賄的小辮，共推舉絳侯周勃和灌嬰去向劉邦告發。
周勃和灌嬰對劉邦說："陳平外表漂亮，可是品格不好。聽說他在家裏與嫂子關係暖昧，一到這兒就仗著管理軍隊的職權，貪汙了不少金錢。大夥認為這種品行不端、貪圖賄賂的人不配受到大王的信任。"
劉邦把魏無知叫進來，斥責道："你推薦陳平，說他有才，可是他在家裏與嫂子私通，在這裏又收受賄賂。你為什麼把這種品行不端的人介紹給我?"
魏無知說："我推薦的是陳平的才能。大王責備的是他的品行。現在，楚、漢相爭，要想勝過敵人，就得有人為您獻出奇妙的計策來。品行端正當然也很重要，可是就算找到一個講信義的君子，或者講道德的孝子，這對我們又有什麼用呢?君子和孝子能輔助您把霸王打敗嗎?大王隻要看陳平的計策好不好，不必去管他是否偷過嫂子。如果陳平沒有才能，不能輔助您奪取江山，那我便甘願受罰。"
劉邦覺得魏無知的話也不無道理，但心裏仍不踏實，便把陳平叫進來："你原來幫助魏王，後來離開魏王去幫助霸王，現在你又跟隨我，這是什麼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