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外國詩歌欣賞
第一章 狄蘭·托馬斯(英國)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雖然智慧的人臨終時懂得黑暗有理,
因為他們的話沒有迸發出閃電他們
也並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善良的人,當最後一浪過去,高呼他們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會多麼光輝地在綠色的海灣裏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狂暴的人抓住並歌唱過翱翔的太陽,
懂得,但為時太晚,他們使太陽在途中悲傷。
也並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嚴肅的人,接近死亡,用炫目的視覺看出
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一樣閃耀歡欣,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您啊,我的父親,在那悲哀的高處,
現在用您的熱淚詛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塔尖伸長自己的頸脖
塔尖伸長自己的頸脖。雕像是鳥籠。
自石巢處它不允許長羽毛的石鳥
在海鹽的碎石上磨鈍尖脆的嗓音,
用俯衝的翅膀在水草中刺透滿溢的天空
或者淺涉浮沫。鍾聲欺騙監獄的尖頂,
季節裏的雨像囚犯一樣驟落在神甫的身上,
水、時間奉獻遊泳者的手,音樂奉獻銀鎖和嘴巴。
音符和羽毛自塔尖飄落。
那些引頸的鳥憑你選擇,歌聲蹦回
鑄造的聲音,或者和冬天一起飛向鍾聲,
而不像浪子那樣隨暗啞的風漂泊。
第二章 特德·休斯(英國)
棲鷹
我坐在樹的頂端,雙目緊閉。
一動不動,在我鉤形的頭和爪之間
沒有虛假的夢:
睡眠中,我演習完美的弑殺與吞食。
高大的樹林多麼方便!
空氣的浮力和太陽光線
是我的優勢;
大地仰起麵孔受我檢閱。
我兩爪緊扣在粗糙的樹枝上。
用盡天地萬物,
才造出我的爪,我的每一根羽毛
現在我把萬物攫在爪中
飛騰起來,慢慢地旋轉萬物--
我隨意弑殺,萬物皆歸屬於我。
我的軀體內沒有詭辯:
我的方式是撕掉所有的頭顱--
這是命定的死亡。
我的飛翔之路
徑直穿過生命的骨骼。
任何爭論都無法抗拒我的權利:
太陽在我身後。
我開始以來什麼也沒有改變。
我的眼睛不允許任何改變。
我要使萬物保持原樣。
鼠之舞
鼠落進了羅網,它落進了羅網,
它用滿嘴的破鐵皮般的吱吱聲咒天罵地。
多有效的口銜。
它不再吱吱叫了,它喘喘氣
想不出什麼道道來了。
"這東西沒長臉,它準是上帝",
"沒有回答也就是回答"。
鐵嘴巴,像整個地球那麼有力,
想偷走世界的脊梁,
用吱吱的聲音叫天崩地裂,
使每個人頭顱裏的腦子都換成一堆扭曲了又
鬆開的鼠肉;
不斷吱吱叫著的鼠,
它想隨著每一個崩出嘴的吱吱聲脫身,
但它長長的尖牙堵住了出口--
門牙裸露在夜空裏,威脅著星座,
黑暗中閃光的星座,叫它們走開,
離得遠遠的,
當它正在這麼幹的時候。
鼠突然明白了。
它俯下頭,不動了。
鼻尖上有一絲哀求的血。
特德·休斯(1930~)在英國詩壇,休斯是獨樹一幟的,他用激情和想象表達自然界、生物界和人世間的力量與鬥爭,詩風獵獵,尤以寫動物著稱。
第三章 路易斯·麥克尼斯(英國)
雪
房子忽變華絢,大的突出的窗
生出雪的細卵,上貼著紅玫瑰,
沒有聲音,是並行著,而又矛盾。
世界比我們所想象還要突然。
比我們所想象還要荒謬雜亂。
無可矯正的繁複。我剝開分析
一個橘子,吐出橘核,而感覺到
一切事物無常的迷醉的感覺。
火吐著焰,帶著輕響,因為世界
是比人所想象還要侮慢放佚。
在舌上,在耳中,在眼中,在手中。
雪與玫瑰之間的,不隻是玻璃。
路易斯·麥克尼斯(1907~1963),英國一位充滿現代意識和感性的詩人,其詩作內涵深湛,色彩明麗,韻律優美。
第四章 諾曼·麥凱格
中間
深夜,聽沒有拍打聲的房間裏,
滴水的拍打聲。
聽腳步聲自然地走來
永遠停在門口。在一間空屋子裏的床上,
聽枕畔有人說"喂"。
一根麥秸在火中淫舞。
我的手把它的犁拉過這塊白色的田地。
我的頭在一種輻射的光芒中看一把椅子
漸漸完成它的意義。一幀掛在牆上的畫
掙紮著,想紮進地球的中心。
無邊的潮汐漫過一切。我的指節
是小小的旋渦。我向一旁流去。
屋子的根在抽緊。火的聲音
在黑煤中爆響,是一台戲。
我的腳搖擺著,因為我的心這麼說。
事物怎能停止?遠處傳來三聲飽滿的喝彩
握下手,別忘記。看
目光把自己塞進一隻眼睛,小麥塞進
火之耙:都是一種相應
遮掩真理,產生真理。
諾曼·麥凱格(1910~),英國最優秀的現代詩人之一。其詩語言簡潔、純淨,意象新奇,格式上也往往別開生麵。
第五章 查爾斯·托姆林森(英國)
堆滿雪的柵欄
柵欄將高地圍起,抵抗
這雪堆,這陣陣風,這些烏雲
將會把它埋下:額頭和骨架;
早知道這掃平一切的零度
隨著你走去,一具痛苦的骷髏
在冬日空氣難以喘氣的稀薄中。
在這裏走著,你看到了什麼?
透過風困擾的眼簾,不過一株
黑黝黝的鐵樹,幾乎再沒什麼了,
那裏,另一顆,一堵低低的
頹敗的牆在樹間蔓延,草葉
失去了綠色,白天在逝去。
農莊稀少:分布得
零散,也許,就像當年薩克森人
剛看到它們時那樣零散,選擇
這四處透風、草木不生的空間
在他們填入那未曾替代的
葬地前,就已在這裏凍僵了。
前麵,那教堂的正麵的
石灰粉漿,將使頭腦暈眩,
當你,暈眩者,進去逃避:
盡管這裏的寂靜,灰漿的光芒
冰冷,顯得幾乎與
山頂上的風一樣直透骨髓。
在墳墓中間,你發現
一隻割下頭的鴿子,血與穀
從咬破的嗉囊中流出,在白晝的
慘白中格格不入,就像大地的創傷
在一片新近、孤獨的葬地上翻動。
一塊沾手的金屬片
使這座墳墓不同一般
不同一般的匿名,寒霜
使這些匿名的石頭剝落,壓下去
仿佛它們氣不過土地
有著那並不好好保持的記憶。
嚴酷的黑暗逼著你
走回山穀,又一次你活動著
關節和筋骨去麵對
狂風的威力,在身後留下
無名無姓的石頭,一個荒蕪季節。
白雪屍衣:柵欄將高地
圍起,抵抗這些歲月,這些烏雲。
第六章 沃萊斯·史蒂文斯(美國)
十點鍾的覺醒
房屋被白色的夜禮服
追逐。
沒人穿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