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分禮聳動骨董名家 半席談結束文明小史(1 / 3)

第六十章 一分禮聳動骨董名家 半席談結束文明小史

話說北京政府,近日百度維新,差不多的事都舉辦了。有些心地明白的督撫,一個個都上條陳,目下有樁主要至緊之事,是什麼呢?就是"立憲"。"立憲"這兩個字,要在十年前把他說出來,人家還當他是外國人的名字呢。於今卻好了,士大夫也肯瀏覽新書,新書裏麵講政治的,開宗明義,必說是某國是專製政體,某國是共和政體,某國是立憲政體。自從這"立憲"二字發見了,就有人從西書上譯出一部憲法新論,講的源源本本,有條有理,有些士大夫看了,尚還明白"立憲"二字的解說。這時兩湖總督蔣鐸上了個籲請立憲的折子,上頭看了很為動容,就發下來叫軍機處各大臣議奏。可憐軍機處各大臣,都是耳聾目花的了,要想看看新書,明白點時事,也來不及了,仍舊收買骨董,跟著紅綠貨吸鼻煙。此番上頭下這個折子來,叫他們議奏,正如青天霹靂,平地風波,這卻怎麼好呢?少不得請教那些明白時事的維新黨。於是乎就有外洋留學回國考中翰林進士的那班朋友,做了手折,請他們酌奪,以副殷殷下問之意。這些手折上的話,大半用的日本名詞,那些軍機大臣連報都不看的,見了"目的"、"方針"那種通用字眼,比三代以上的文字都還難解,隻得含含糊糊奏覆了,無非說立憲是樁好事就是了。外邊得了信息,便天天有人嚷著"立憲,立憲!"其實叫軍機處議奏的,也隻曉得"立憲,立憲!"軍機處各大臣,雖經洋翰林洋進士一番陶鎔鼓鑄,也隻曉得"立憲,立憲!"評論朝事的士大夫,也隻曉得"立憲,立憲!""立憲,立憲!"之下,就沒有文章了。又過了差不多一年了,軍機處幾個老朽告退了,撤換的撤換了,別換一班新腳色,一回立了外務部,一回立了警察衙門,一回立了財政處,一回立了學部,這立憲的事也就不可須臾緩了,上頭究竟聖明不過,曉得立憲這樁事不能憑著紙上空談的,必須要有人曾經考察過的,知道其中利弊,將來實行之際,才不致礙手絆腳。所以下了一道諭旨,派某某出洋考察政治,是為將來立憲伏下一條根。這欽派出洋考察政治大臣裏麵,都是些精明強幹之人,所有見識不同凡近。單說裏麵有一位是個滿洲人,姓平名正,出身部曹,心地明白,誌趣高遠,兼之酷嗜風雅,金石書畫,尤所擅長,在漢人當中已是難得了,在滿人當中,更是難得。後來由部曹內轉,熬來熬去,居然禹門三汲浪,平地一聲雷,外放了,放了陝西按察使,由按察使升了藩台,由藩台護理撫台,不久真除了。這一下子,可出了頭了。陝西地方瘠苦,卻也安靜無事,這位平中丞,正中下懷。他的幕府裏,有一位姓馮的,叫做馮存善,還有一位叫做周之傑,都是極講究書畫 金石的。平中丞本是閥閱之家,祖父很留下幾文錢,雖算不得敵國之富,在京城裏也數得著了。當初當這個清閑寂寞部曹的時節,除了上衙門之外,便是上琉璃廠搜尋冷攤,什麼三本半的《西嶽華山碑》,他也有一本,唐經幢石榻,他也有三四百通,還不住在旁搜博采,十年之後,差不多要汗牛充棟了。及至放了外任,這些東西,滿滿裝裝的裝了三隻大船,好容易弄到陝西。升了撫台之後,特特為為在衙門裏蓋了九間大樓,自己算是清秘閣。自公退食,便和馮、周二人摩挲把玩。有天,平中丞生日,預先告訴巡捕,就是送壽屏壽幢的,都一概不收,別樣更不用說了。

各州縣都知道這位大中丞一清如水,而況預先有話,誰敢上去碰這個釘子呢?卻說那時的長安縣姓蘇名又簡,是個榜下即用,為人卻甚狡猾,專門承風希旨。既知這平中丞愛骨董的脾氣,趁他生日,特特為為打發家人送一分禮,這禮卻隻有兩色,看官,你道是什麼呢?原來一個唐六如的《地獄變相圖》的手卷,的確真跡,裝璜的也十分華美,是宋五采蜀錦的手卷麵子,上麵貼著舊宣州玉版的襯紙,澄心堂粉畫冷金箋的簽條,題簽的人是太倉王揆。一件是原榻《董美人碑》,連著張叔未的題跋,據說那碑出土未久,是從前出過土又入土,入了土又出土的,甚為難得。又做了兩隻楠木小匣,把兩件東西盛好了,請巡捕送上去。巡捕別的不敢拿上去,書畫碑版是中丞大人心愛之物,似不至於碰釘子,因此就拿了進去。這時平中丞正和馮、周二位在那裏審辦一本宋板書,是《蘇長公全集》。平中丞戴著玳瑁邊近光眼鏡,含著小煙袋,坐在簽押房裏一張斑竹榻上,正翻著一葉和馮存善道:"你來看這兩個小印,一個是'蕘圃過眼',一個是'溜藏汪閬源家',既然是蕘翁的藏本,為什麼有汪氏圖印呢?"馮存善道:"聽說蕘翁遺物,身後全歸汪氏,汪氏中落,又流落出來,於是經史歸了常熟瞿氏,子集及雜書歸了聊城楊氏,這書或者又從極氏流落出來的,也未可知。"平中丞聽了,點頭無語。巡捕在簽押房外,影影綽綽的不敢進去,平中丞回轉頭來,卻看見了,便問是誰?巡捕走了進去,捧了兩個楠木匣回道:"這是長安縣蘇令孝敬上來的。"平中丞道:"哼哼,他倒敢以身試法麼?"周之傑望了一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