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楚九和“上海大世界”(1 / 3)

黃楚九和“上海大世界”

黃楚九(一八七二—一九三一),浙江餘姚縣人。十五歲時跟隨母親闖蕩大上海。三十五歲時已是上海有名的富豪之一。一八九0年開辦中法大藥房。一九一七年創辦大昌煙草公司,不久又創辦了福建煙草公司。並插手娛樂業,開辦“新新舞台”。一九一三年開辦“樓外樓”遊樂場。一九一五年開辦新世界遊樂場。一九一七年開辦“大世界”遊樂場。一九一九年開辦“上海夜市物券交易所”,同時開辦“日夜銀行”。一九二七年投資房地產失敗,急恨交加,從此重病身。一九三一年一月十九日在氣恨中病逝,享年五十九歲。死後,他的資產合價仍有六百多萬元。

一代宗師的後裔浙江省餘姚縣,東臨波濤洶湧的大海,南靠巍峨挺拔的四明山。川流不息的姚江流貫全縣的東西,用她的乳汁世世代代無償地哺育著兩岸的華夏子孫。在這風景秀麗的餘姚縣,明末清初時曾經出了一位思想家、史學家黃宗羲(黃梨州)。時隔一百八十多年,黃氏家族又出現一顆耀眼的明星,他就是大企業家黃楚九先生。

黃楚九,名承乾,字楚九,乳名小三子。一八七二年四月九日(清同治十年歲次壬申三月初二)出生在餘姚縣曆山鎮桃園村。其父名叫黃知異,為黃宗羲的後代子孫。

黃氏家族世代行醫,尤以醫治眼科疾病出名。黃知異承繼祖業,為餘姚縣遠近聞名的眼科醫生。

黃知異的原配夫人已經生有兩子一女。長子楚琳,次子楚善。這兩個孩子從小貪玩,不愛讀書,不求上進,令黃知異十分失望。黃楚九為黃知異小妾蔣氏所生。

蔣氏出身貧賤,年輕貌美,鵝蛋型的臉上長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得到丈夫的寵愛。當生下黃楚九後,在家庭才有了一定的地位。黃楚九出生後,活潑可愛,兩隻眼睛酷似母親,清澈明亮,炯炯有神。算命的說,三公子是大富大貴之相,額角寬廣,準頭(鼻子)危聳,地角(兩頰下端)飽滿,將來一定大有出息,會給黃家光宗耀祖。

黃楚九二三歲時,聰明過人,對於事物反映非常機敏。懂得觀察父母的臉色行事。當他淘氣時,隻要蔣氏使一個眼色,他立刻就乖乖地停止了。母親教他識字時,一教就會,還認識一些中草藥名字。蔣氏曾在丈夫麵前誇獎小承乾,說他的三兒子腦瓜子靈,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丈夫聽了,點頭得意地笑了。

由於黃家世代為醫。黃知異的醫術高明,桃園村方圓百裏的鄉親們都來求醫。

因而黃知異的門診很興隆。每當丈夫忙著給患者看病,蔣氏總是在一旁殷勤地侍候,充當丈夫的助手。小承乾瞪著一雙眼睛,好奇地觀看,在潛移默化中,對醫學產生了興趣。

承乾長到五六歲時,黃知異將他送到曆山鎮的一所私塾裏去念書,學習《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朱子家訓》等,小承乾很快都學會了,背得滾瓜爛熟。接著又學習“四書”、“五經”。老師隻是讓學生背誦抄寫,很少講解。

小承乾對老師隻讀不講很不滿足,回家對父親抱怨:讀了聖賢書不知其意,讀了又有什麼用?黃知異聽了以後,覺得孩子說得很有道理。於是他白天行醫,晚上給三個孩子講書。別看承乾年齡最小,在三個兒子中,他最聰明,領會得最好,回答問題最快,所以經常得到父親的表揚。

黃知異講書時,不管講孔孟聖賢的哪部經典,最後總要聯係到祖先黃宗羲的學說,總要加上一句“吾家先祖梨洲公如何如何說”。

黃宗羲(一六一0—一六九五),字太衝,號南雷,學者們都稱他為梨洲先生,是明清之際的思想家、史學家、文學家。黃宗羲的父親名叫黃尊素,是明末“東林”

名士,後被宦官魏忠賢陷害而死。黃宗羲十九歲那年,到京都訴訟父親的冤案,袖內暗藏長錐,當堂將仇人許顯純紮傷。明思宗稱他為忠義孤兒,釋放他回家。清兵入關後,他避難到南方,召募義軍,成立“世宗營”,進行武裝抵抗,被魯王任命為左副禦史。明亡後一直隱居,致力於著書立說。清康熙年間中舉,被稱為“博學鴻儒”。清政府曾屢召他進京做官,但都被他拒絕了。他的兩個弟弟黃宗嶺、黃宗會也是奇才,黃氏三兄弟有“浙東三黃”之美稱。

黃氏祖先出了如此傑出的人物,難怪黃知異對其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十分讚同黃宗羲的思想和學說,經常向孩子們講述黃宗羲的“泛愛眾而親仁”的思想,使小承乾從小就受到熏陶,滋潤著他的幼小心靈。因此黃楚九從小就極富同情心,常常把母親給的用來買早點的銅板送給沿街乞討的小孩子或老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小承乾越來越喜歡讀書。放學回家後,經常翻看父親的藏書櫃,不管什麼書,都必拿過來認真讀一讀。黃知異知道後,不僅不加以訓斥,反而給予鼓勵和嘉獎。他見長子楚琳、次子楚善成天在外麵胡鬧,隻有三子承乾好學上進,有時將兩個大孩子叫來,嚴加訓斥,讓他們好好向弟弟學習。哥倆在父親麵前,不敢反抗,但轉身背著父親辱罵承乾,內心裏更加恨他。

小承乾在父親的藏書中,發現一部名叫《治眼七十二症方》,為黃家祖傳手抄本醫書。蔣氏一再叮囑兒子,要認真閱讀這部書,這是黃家祖傳治眼疾的秘方,學通了之後,將來繼承父業。小承乾是最聽母親話的乖孩子。他上學回來後,就在家裏攻讀這部醫書。

黃家治療眼疾,可謂遠近聞名。他們把小小的一雙眼睛的疾病,區分為七十二種症狀,並有條有理、分門別類地總結出各種眼病的主要症狀及病因,例如“兩目平空昏”、“目赤大紅角”、“臨臥不見物”、“上下皮腫硬”等等症狀,然後再對症下藥,攻樸相濟,療效自然就會很明顯了。黃知異治眼疾名聲在外,上門求醫的人很多,常常使黃知異應接不暇。每當這個時候,蔣氏就成為丈夫的好幫手,而承乾也常常圍著父母轉,學習中草藥名,看父母如何治療眼疾。這為小承乾繼承父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在承乾念書時,“大奶奶”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楚珩。她眼見親生的兩個兒子不務正業,便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剛出生的小兒子身上,想讓他與承乾爭個高下。

可是,楚珩太小不諳事。而承乾一天天長大,越發顯得有知識,明事理。黃知異將四個兒子相比較,心目中選好了接班人。他在妻妾麵前說道:

“兒子都是親生的,我沒有正出、庶出的偏見,將來誰有才幹誰就是黃家的眼科醫生繼承人。現在看來,老大老二不學無術,四兒子太小,唯有三兒子承乾聰明好學,我認為今後繼承祖業者非他莫屬!”

小承乾聽到父母對自己的議論,更加刻苦學習醫道,經常看父親如何給病人看病、把脈、看青苔、開處方、抓藥等等。有時來了病人,父親看完病後,他在一旁也給開一劑處方。等病人走了以後,他再拿給父親看,有的得到父親的首肯;有的有錯誤,父親幫他改正過來。後來,黃知異為了培養他,有些小孩來看眼疾,就讓承乾來診斷、開處方,最後由自己把關。由此承乾學醫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黃知異還指導承乾練習毛筆字,這是學習中醫、開藥方必須要練的。小承乾每天清晨,用毛筆醮清水,在清磚上練字,還將《治眼七十二症方》用毛筆一字一句抄寫一遍。有了這部書,以後他走到哪裏隨身帶到哪裏,使他受用了一輩子。

一八八七年(清光緒十二年),承乾滿十五歲。春節剛過,黃知異積勞成疾,患了肺病,臥床不起,日夜咳喘不停,有時還咳血。據有關文章記述,黃知異深知自己病情嚴重,在世之日屈指可數,便留下遺囑,並單獨把蔣氏母子叫到身邊,說道:

“我不行了,就把承乾托付給你了。我不在了,你們母子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黃知異斷氣前,對守候在身邊的蔣氏伸出了三個手指頭,意思是放心不下三兒子承乾。直到蔣氏嗚咽著連連點頭表示已完全領會了他的意思,他才咽下最後一口氣,離開了人世。

黃知異去世之後,“大奶奶”為一家之主,完全不把蔣氏母子放在眼裏,動輒嗬斥、辱罵。她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更令人可氣的是,黃楚琳、黃楚善從小不學無術,對醫術一竅不通,卻掛上“世代祖傳眼科中醫師黃楚琳、黃楚善”的牌子,利用祖先的聲望,糊弄病人,而指使蔣氏母子充當他們的下手,遇到疑難病人由她們去治療。承乾覺得這實在是欺人太甚。父親一死,看來他們兄弟的手足之情已經到頭了。他將“楚九”之號改為“礎玖”,借字明誌,以此來激勵自己。

蔣氏在黃家門裏,隻是個小妾,地位卑下。丈夫一死,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原指望有個兒子,在黃家占有一席之地,而兒子也不被重用,窩憋在這個家裏,那就永無出頭之日了。蔣氏一想到丈夫臨終前對她的囑托,應當把承乾調教出個模樣來,不然的話,將來愧對黃家列祖列宗,也無顏去見九泉下的丈夫。恰好,黃知異生前的幾位好友,見蔣氏母子在黃家受著窩囊氣,便勸他們離開黃家,出去闖一闖。

這樣,承乾才會有出頭之日。蔣氏聽了,正合她的心意——是應該帶孩子出去見見世麵。有人介紹,上海、寧波一帶很繁華,有不少人去了都發了大財。蔣氏毅然下定決心,要帶兒子到上海灘去闖一闖,如果把兒子培養成人,出人頭地,也算對九泉之下的丈夫有個交代。

小楚九闖蕩大上海一八八七年(清光緒十二年)夏天,剛滿十五歲的黃楚九,跟隨母親蔣氏,離開了餘姚縣曆山鎮桃園村,先乘船到寧波,再由寧波乘輪船到上海。

上海,七百多年前,隻是長江口上的一個魚村,古稱“滬讀”。漁村中隻有幾十戶農民、漁民或鹽民。這裏因為河流縱橫,水陸交通便利,逐漸形成水上碼頭,商業活動開始興起。清朝康熙年間,清政府在這裏設立了海關,航運和貿易日益繁榮。但是上海成為大都市,還是一八四三年(清道光二十二年)上海被迫“開埠”

之後。外國人在上海設置了各種“租界”,嚴重侵犯了中國的主權。然而“租界”

也將西方的經濟、文化等一齊帶來,給上海帶來恥辱也帶來繁榮。所以,上海被稱為“東方巴黎”,是中國的經濟、貿易、工業、金融和文化中心。很多人都要趕到上海來淘金。

黃楚九跟隨母親來到上海。這一年,上海已“開埠”四十四年了。在碼頭上,一邊可以看到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一邊還可以看到密如蜂窩的棚戶區。在黃浦江上,停靠著插著俄羅斯、美國、英國、法國國旗的輪船,泊滿了班輪、貨輪、煤輪、平底貨船、舶船、帆船等各式各樣的船隻。在這些船隻和江岸的隙縫之間,停著許多小船。船上住著一家家漁民,男人在補網,女人在搖櫓,光著身子的孩子用繩子拴著,在船板上嬉戲。還有靠岸邊的一些小船,船上穿著襤褸的船民領著齷齪不堪的孩子,向正要下船或上船的人們討錢,哀求著。

她們母子來到上海,人生地不熟,隻能在南市區一家小客棧住了下來。半個多月後,經人介紹,在小客棧附近租到了一間價格便宜的房子。蔣氏將楚九送到城隍廟前的清心書院去念書。為了母子二人的生活,蔣氏在住房前掛出“眼科中醫師黃知異”的招牌。當時,上海南市區窮苦人比較多,衛生條件極差,缺醫少藥,有病隻好硬挺著。蔣氏掛牌行醫,收費低廉,還自製了一些醫治常見病的中成藥出售。

蔣氏把在黃家幾十年從丈夫那裏潛心學來的本事全都用上了。

蔣氏的門診開業以後,治好了不少病人,自製的一些中成藥治療效果明顯。這樣,上門來求醫買藥的人逐漸多起來了。門診的收入除了供給兒子讀書之外,兩口人生活還可以維持。蔣氏勤儉持家,忙裏忙外,日子過得很清苦。她的願望是認可自己苦一點也要把兒子培養成才。可是來到上海不久,蔣氏發現兒子讀書並不專心,常常在外麵閑逛。放學之後,很晚才回家。有時在家裏手拿本書,兩眼發愣。這使她十分焦慮,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黃楚九從外麵回來,將他最近的一些想法告訴了母親。他說,他最近認識一位青年,他白手起家,成為一位富豪。他就是上海有名的“漿糊大王”。

租界裏有條寶善街,有位外地來的青年,無依無靠,流落街頭,身無分文,整天在街上遊蕩,想尋找一條謀生之路。他在走街串巷時,發現一些店鋪經常需要粘貼各種東西,或貼商標或封固信函,因手頭沒有漿糊而到處去借。這位青年看見了這種情形,便有了主意。他脫下身上穿的外衣,到當鋪當了一百文銅錢,花三十多文錢買了一隻瓦盆,六十多文錢買了麵粉,餘錢到茶爐打來開水,將漿糊調好,然後在馬路揀來別人扔的香煙盒,每隻都裝滿漿糊,分送給各個店鋪。老板很滿意,有的店給三兩文銅錢,有的不給錢。給的他很高興,不給的他也不要。這樣,一天可收回一百多枚銅錢。第二天,用這些錢再買麵粉和開水調成漿糊,仍然按店鋪分送,大的店鋪當場給錢,有的店鋪暫時不給錢,留到月底結算。這樣過了兩三個月以後,他已積存幾百文銅錢。接著再向福州路等處擴展,也受到店家的歡迎。每月可有上千枚銅錢的收入。等到一年以後,收入即達到上萬枚。然而,這位青年並不滿足,第二年,他又發展到二馬路(今九江路)、三馬路(今漢口路)一帶,後來他越送越遠,生意越做越大,沒幾年功夫,他終於成了上海灘上大名鼎鼎的“漿糊大王”。如今這位青年早已娶妻生子,買了房子,成了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