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馬雅可夫斯基(1 / 3)

第一卷 馬雅可夫斯基

第一章 生平及創作道路

1930年1月21日晚上,莫斯科大劇院的大廳裏燈火輝煌,座無虛席。整個劇院籠罩著一片肅穆莊嚴的氣氛,這裏正在舉行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逝世六周年紀念會。紀念儀式結束之後,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人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上舞台。站定之後,他略略昂起頭,用悲壯有力而又滿懷激情的聲音,開始朗誦長詩《列寧》的片斷。劇院大廳裏鴉雀無聲,人們噙著淚水,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們的感情隨著朗誦者感情的波濤而起伏。朗誦剛一結束,大廳裏就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當時在場的斯大林同誌也向朗誦者熱烈鼓掌。

這個朗誦者就是蘇聯著名的無產階級詩人符拉基米爾·符拉基米羅維奇·馬雅可夫斯基。他在短短的一生中創作了大量的詩歌和戲劇作品。馬雅可夫斯基不是詩歌園中的一朵小花,也不是朦朧月下的一隻夜鶯,而是革命詩壇上的一員虎將。他率領著士兵--一列列詩行衝鋒陷陣,他揮舞著韻律的長矛,與蘇聯人民一道戰勝了國內外反動派。他敲響了進軍的戰鼓,他唱出了時代的最強音。他的詩為革命領袖樹立了不朽的豐碑,他的詩為社會主義事業鑄造了一尊青銅塑像。他對蘇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詩歌的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斯大林稱他是"蘇維埃時代最優秀、最有才華的詩人"。

在格魯吉亞庫塔伊西省的哈尼斯·茨哈裏河畔,有一個群山環抱的小村子--巴格達吉村,這裏花木繁茂,風景秀麗,以盛產葡萄著稱。1893年7月19日(俄曆7月7日),馬雅可夫斯基就誕生在這個村子的一幢木屋裏。為了紀念詩人,這個村子已經改名為馬雅可夫斯基村。

馬雅可夫斯基的父親符拉基米爾·康斯坦丁諾維奇是巴格達吉地區的林務官,忠厚老實,樂於助人。他跟護林員們和鄉鄰們相處得很好,受到大家的尊敬,大家有事都願意找他。他幹的是又艱苦又危險的工作,在山中巡視林區的時候,常常會遇到雷雨和山崩。馬雅可夫斯基六歲就學會了騎馬,以後就常常跟著父親到林務區去巡視。在優美的大自然懷抱裏,在矯健純樸的格魯吉亞山民和護林員中間,這個俄羅斯孩子漸漸成長起來。

馬雅可夫斯基從三歲起就喜歡書本,他特別喜歡詩歌。母親常常放下工作,給他念普希金、萊蒙托夫和涅克拉索夫等人的詩。他聰明好學,求知欲強,而且有驚人的記憶力,能夠背誦許多詩篇。五歲的時候,他就能夠熟練而又富於表情地背誦萊蒙托夫的《爭辯》一詩,他也能夠背誦馬伊柯夫的詩《牧童》和格林卡的詩《莫斯科》。後來他還能背誦許多古典作家的作品,朋友們對他那非凡的記憶力十分欽佩,詩人布爾柳克說他的記憶就像波爾塔瓦的一條大路,每個行人都在上麵留下腳印。

馬雅可夫斯基小時候就很喜歡朗誦,他常常在客人麵前朗誦詩篇,總是得到客人的稱讚。有時候,他鑽進盛葡萄酒的空壇子裏大聲讀詩,邊讀邊聽,或者叫奧麗亞姐姐聽,不斷提高自己的朗誦水平,這為他後來的創作習慣和朗誦活動打下了很好的基礎。詩人寫詩時,不喜歡靜坐書齋,而是常常走動和朗讀,以加強自己的思維和記憶,他能記住和朗誦自己構思的許多詩。

馬雅可夫斯基很早就學會了讀書。他自己讀的第一本書是《養禽人阿加菲亞》,這是一部充滿傷感情調的兒童讀物,他很不喜歡。後來一位親戚送給他一本塞萬提斯的長篇小說《堂吉訶德》,他一拿起來就入了迷。讀完之後,他立即做了一柄木劍和一個木盾,模仿堂吉訶德,向周圍的一切進攻。

馬雅可夫斯基到了上學的年齡,可是巴格達吉村沒有俄羅斯學校。1900年秋天,父母決定把他送到離巴格達吉村二十五公裏的省城庫塔伊西去補習功課,以便報考中學。經過一年多的補習,馬雅可夫斯基於1902年5月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庫塔伊西中學。這年秋天,全家除父親外,都遷居到庫塔伊西。9月1日,馬雅可夫斯基正式上學了。他的成績很好,每門功課都得五分。在課餘時間,他還讀了很多文學書籍。他最喜歡著名的俄國作家的作品,也讀了不少外國作家的作品。

馬雅可夫斯基的家庭頗有文學藝術修養,家裏有很多報刊和文學書籍。父親懂得阿爾明尼亞語、韃靼語和格魯吉亞語。他很喜歡俄羅斯、烏克蘭和格魯吉亞歌曲,在巴格達吉村的時候,他常常和孩子們在露台的石階上齊聲合唱。母親阿曆克山德拉·阿曆克塞耶夫娜也有很好的文學素養。大姐柳達在庫塔伊西市立小學做教員時,在家裏成立了一個文學小組,他們常常在一起朗誦車爾尼雪夫斯基、列夫·托爾斯泰、契訶夫、高爾基等人的作品,並且常常進行辯論,馬雅可夫斯基每次必到。他越來越喜歡俄羅斯文學,未來的詩人從小就受到俄羅斯文學的熏陶。柳達還喜歡繪畫,並且每天帶弟弟到老師那裏去學習。在老師的指導下,馬雅可夫斯基的繪畫有了長足的進步。

1905年,俄國爆發了第一次革命,它是俄國曆史的轉折點。1月初,彼得堡的工人開始舉行罷工。1月9日,工人和他們的妻子兒女,在沙皇政府的奸細加邦牧師的欺騙下前往冬宮請願,遭到沙皇政府的殘酷鎮壓,死一千多人,傷兩千多人,大街上血流成河。這一天被稱為"流血星期日"。

在布爾什維克黨和列寧的領導下,全國各地的工農群眾和土兵迅速覺悟起來,同沙皇政府進行了英勇的鬥爭。到了10月,鬥爭發展為全俄總政治罷工。12月,莫斯科爆發了武裝起義。鬥爭的風暴也席卷了庫塔伊西。1月19日,庫塔伊西一群青年高唱革命歌曲,走上大街示威遊行。工人、店員和學生紛紛罷工罷課。中學生們高呼:"自由萬歲!""打倒專製!"

十二歲的馬雅可夫斯基也被卷進了鬥爭的浪潮。他興致勃勃地迎接這場革命,一再說它"好得很!"並且積極投入了這場鬥爭。他和同學們學會了用格魯吉亞語唱《華沙工人歌》、《同誌們,勇敢前進》等革命歌曲,經常出席群眾集會。在革命高潮時期,他和二姐奧麗亞分別參加了學校裏的政治小組。在小組裏他們閱讀秘密傳單和政治書籍,其中有恩格斯的《法德農民問題》和德國著名革命家威廉·李卜克內西的《憶馬克思》等。在給大姐柳達的一封信中,他談到了學校的革命活動:"我們曾經罷了五天課,後來,因為我們在教堂裏唱了《馬賽曲》,我們的中學又關了四天。"後來,他在自傳中說:"格魯吉亞人把傳單掛起來。哥薩克卻把格魯吉亞人吊起來。我的同伴都是格魯吉亞人。我開始憎恨哥薩克。"

這年6月,馬雅可夫斯基和奧麗亞去巴格達吉度暑假,柳達也從莫斯科回來了。她帶來一些禁書和禁詩,馬雅可夫斯基貪婪地閱讀著。其中一首題為《給一個兵士》,號召沙皇政府的士兵掉轉槍口,向沙皇專製政府開火:

住手吧,同誌,想想吧,兄弟,

快快把槍放下地。

聽聽工人的呼聲,

聽聽人民的呼聲吧,老總!

住手吧,同誌,想想吧,兄弟,

快快把槍放下地。

為爭取自由而起義吧,

和我們一道去和敵人作浴血的鬥爭。

另一首題為《我們在小城裏的時候》,這是一首諷刺詩。詩中盡情地嘲笑了沙皇尼古拉二世。他雖然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卻極其愚蠢,他的腦袋"是一棵卷心菜"。詩的結尾警告沙皇"不要對老百姓狂吠":

不然呀,沒有別的路可走--

隻有把你老婆連娘帶兒子一齊送給

德國人!

這些在革命中誕生的詩,深深地印在馬雅可夫斯基的心裏,給了他以巨大的鼓舞。他在自傳中寫道:"這就是革命。這就是詩。詩和革命不知怎的在我的腦子裏結合起來了。"

就這樣,馬雅可夫斯基在第一次俄國革命的高潮中,在革命和詩的結合中,送走了自己的童年,向著光明的未來闊步前進。

1906年2月,馬雅可夫斯基家裏發生了一件極其不幸的事:2月初,父親奉命調往庫塔伊西林務區工作。他忙著準備辦理移交手續,在裝訂公文的時候,手指不慎被針刺傷。起初,他毫不介意,後來傷口化膿,得了敗血症,於2月19日去世。

父親之死,不僅使全家失去了一位親人,而且使全家的主要生活來源遭到斷絕。把父親安葬以後,家裏已經一貧如洗。他們隻得賣掉家具,在親戚朋友的資助下,遷居到莫斯科。

在莫斯科,光靠那點微薄的撫恤金,是無法維持生活的。他們租了一套三個房間的住宅,又把其中一間轉租出去。柳達是莫斯科斯特羅岡諾夫工藝學校印花科的學生,專門學習織物裝飾,畫得一手好畫。馬雅可夫斯基也會繪畫和烙花,於是他們就給手工藝商店的盒子、彩蛋、小匣子等繪畫和烙畫。這對全家的生活不無小補。他們雖然家境貧困,但姐弟們仍然得以繼續上學。後來,在長詩《我愛》(1922)中,他這樣談到自己的少年生活:

為了混碗飯吃,

我經常

出賣勞力,

因此從小厭惡

大腹便便的家夥。

租住馬雅可夫斯基家裏房間的窮大學生,都是革命者,有的還是社會民主工黨(布爾什維克)黨員。他們的房間一度是秘密接頭地點,他們那裏有各種各樣的禁書和傳單,並且經常討論政治問題。馬雅可夫斯基很喜歡傾聽和參加他們的談話。在庫塔伊西的時候,他接受了革命的啟蒙教育,受到過第一次俄國革命的戰鬥洗禮。如今,這些窮大學生又喚醒了他的革命意誌,他的革命激情更加高昂了。

在柳達姐姐的一位熟人卡拉哈諾夫的指引下,馬雅可夫斯基參加了布爾什維克黨的一些工作,閱讀了無產階級革命領袖的著作,如馬克思的《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恩格斯的《反杜林論》和列寧的《社會民主黨在民主革命中的兩個策略》等。他如饑似渴地讀著這些書,有時還帶到學校裏去,藏在課桌下麵偷偷閱讀。

馬雅可夫斯基對當時的政治形勢有著明確的認識,完全讚同布爾什維克的主張,並且為黨做了許多工作。於是,1908年初,他被吸收加入社會民主工黨(布爾什維克),成為一個地下工作者。黨決定派他去莫斯科一個區,從事宣傳工作。為了安全起見,他化名康斯坦丁,黨內同誌都稱他"康斯坦丁同誌"。

馬雅可夫斯基在麵包師傅、鞋匠和印刷工人中組織了很多小組,對工人們進行政治宣傳,為他們提供革命書刊。他雖然還不滿十五歲,但在政治上卻已開始成熟,同誌們都很信任他。他不止一次出席黨的區委會議,並在全市代表大會上,和許多年長的職業革命家一起當選為布爾什維克黨莫斯科委員會的委員。

為了全心全意地做好黨的工作,他決定退學。當時,正是斯托雷平反動時期,革命轉入低潮,布爾什維克黨處於極端困難的境地,有許多工作要做。馬雅可夫斯基不辭勞苦,日夜為黨工作。他讀了高爾基的長篇小說《母親》,巴威爾的崇高榜樣鼓舞著他,他決心做一個巴威爾式的革命者。

1908年3月29日,馬雅可夫斯基被警察逮捕。原來這天清早,他去布爾什維克特裏芳諾夫家,通知後者參加莫斯科市委會議,不料設在特裏芳諾夫家裏的秘密印刷所已被發現。警察逮捕了特裏芳諾夫,並且潛伏在印刷所裏。馬雅可夫斯基發現警察以後,機智地把筆記本上記著黨員住址的幾頁撕下,吞進肚裏。警察在他身上搜出七十六份《工人旗幟報》、四份《士兵報》和七十份題為《資本的新攻勢》的宣言。這些東西足以說明他的身份,他當場被捕,被押送到蘇謝夫斯卡雅警察分局。

在審訊的時候,馬雅可夫斯基堅決否認與特裏芳諾夫有任何關係,他編造了一個故事,說這些傳單是一個不認識的人在普希金紀念碑旁邊給他的。審訊的人懷疑這些傳單是他自己寫的,於是對他進行檢查性的聽寫測驗。馬雅可夫斯基假裝糊塗,故意把"社會民主黨"寫成"社回明主黨",把審訊的人愚弄了一番。警察分局找不到更多的"罪證",加之他年齡幼小,於是由母親擔保而被釋放,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他雖然獲得了自由,但卻遭到警察的監視。警察給他取了個綽號叫"高個子",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並把他的一切活動寫成材料,報告上司。

1909年1月18日,他又被捕了。這天早晨,他從家裏出來,就在大街上遭到警察逮捕。在他身上搜出一封女犯人的信。但除此以外,警察再也提不出任何新的罪證。在關押四十多天後,於2月27日將他釋放。

第二次出獄後,馬雅可夫斯基繼續從事黨的秘密工作,同時在斯特羅岡諾夫工藝學校預備班學習。在這段時間裏,一位黨的秘密工作者正在組織莫斯科諾文斯克監獄的十三名女政治犯越獄。馬雅可夫斯基全家都參與了這次事件,他們的家是開會和接頭的地點,母親和兩個姐姐為女犯人縫製衣服。經過一番緊張而又周密的準備,7月1日越獄成功了。但是逃出的十三個人當中,又有兩人被抓了回去。為了把事情弄清楚,第二天馬雅可夫斯基到越獄的組織者莫爾卡捷家裏去打聽情況。莫爾卡捷已經被捕,馬雅可夫斯基也當場遭到逮捕。

開始,他被拘押在巴斯曼警察分局,由於他帶頭鬧事,不守獄規,他被從一個分局押解到另一個分局,最後被關進布特爾監獄單人牢房103號。

馬雅可夫斯基在這裏被關了一百五十多天,他認為,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期。1926年,他在《世界青年節》一詩中回憶說:

鐵窗的

看守

摧毀不了

我們的心靈和智慧。

的確,馬雅可夫斯基在這裏一方麵經受了監獄生活的考驗和政治鬥爭的鍛煉,另一方麵,他把監獄當作學校,開始鑽研文學。他閱讀了莎士比亞、拜倫、托爾斯泰等古典作家的作品,也讀了許多最新的作品,如象征派詩人別內依、巴爾蒙特等的詩歌。這些詩歌的內容,馬雅可夫斯基並不喜歡,但它們的形式卻吸引了他。於是,他也嚐試著模仿他們的形式寫詩,而且寫了整整一本。可惜這本詩稿在出獄時被沒收了。

1909年9月9日,莫斯科高等法院開庭審判馬雅可夫斯基等人的案子。法庭認為,他隨身攜帶旨在煽動暴動的出版物,實屬有罪,但他的犯罪行為是由於年幼無知,因此決定將他釋放,"交由父母負責監視"。

於是,1910年1月9日,他又回到了親人和同誌們中間。

第三次出獄以後,馬雅可夫斯基陷入了一種"所謂進退兩難"的"不安的心情"之中。他想搞社會主義的藝術,並且誤認為自己已經有了正確的世界觀,缺少的隻是藝術上的經驗。他錯誤地把黨的工作與藝術創作對立起來,於是放棄了革命工作,埋頭於藝術之中。他先後跟畫家茹可夫斯基和凱林學了一個時期的繪畫,1911年考入莫斯科繪畫雕刻建築學校。在這裏,他"整個兒迷在詩裏麵了"。他認識了未來派畫家和詩人大衛·布爾柳克,參加了未來派的活動,成為俄國未來派的創始人之一。思想上解除武裝和受各種資產階級藝術流派的影響,是他參加未來派的主客觀原因。他是在未來主義的旗幟下,走上詩歌創作道路的。

未來主義是現代資產階級頹廢藝術的一種流派和思潮,最初產生於意大利。1909年,意大利未來主義首領馬裏內蒂寫了《未來主義者馬法爾卡》,讚頌軍國主義,發表了《未來主義的第一個宣言》,歌頌戰爭是世界衛生的惟一手段。1922年他發表論文,公開擁護法西斯。1942年他參加意大利反動軍隊包圍斯大林格勒的侵略活動。馬裏內蒂還歌頌無政府主義的破壞行動、資本主義的工業和機器。在藝術上他蔑視和憎惡一切文化遺產,宣揚虛無主義。馬裏內蒂在宣言中說:"意大利收藏的古董都應該賣去,轉買大炮、飛機和毒氣炮。......羅馬的古跡都應該鏟除。那麼,好讓出空地來蓋造工廠、炮台,放置機器。"在語言上,意大利的未來主義破壞句法和詞義。

1910年,未來主義從意大利傳到俄國。1912年,俄國未來派在詩集《給社會趣味一記耳光》中發表第一個宣言,馬雅可夫斯基也在宣言上簽了名。但是俄國未來派與意大利未來派在政治態度上是有所不同的。意大利未來派鼓吹戰爭,投入帝國主義的懷抱;以馬雅可夫斯基為代表的俄國未來派卻反對戰爭,擁護十月革命和蘇維埃政權。這是他們的根本區別。1918年,馬雅可夫斯基在一篇文章中寫道:

"未來派是什麼樣的人?

"不能禁止任何人自稱為未來派。在這個稱號下活動的,既有以戰爭--複興意大利為其政治任務的意大利人馬裏內蒂,也有俄國甜蜜歌手如謝維裏亞寧之流。也有我們--在革命中找到了精神出路,並站到了文藝街壘上的俄國青年詩人。"

俄國未來派與意大利未來派在政治態度上雖然有些不同,在藝術主張上卻有一些相同之處。俄國未來派同樣宣傳無政府主義,否定作品的思想內容,認為藝術本身就是目的;他們同樣宣揚形式主義,破壞語言的語法結構,杜撰一些別人不懂的新詞;他們同樣對古典文化遺產拘虛無主義的態度,聲言"要把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等等從現代輪船上丟下水去";他們同樣自命不凡,惟我獨尊;他們同樣歌頌資本主義的工業和技術。十月革命前,馬雅可夫斯基受到未來主義的嚴重影響。他經常穿著一件帶黑色條紋的黃色法蘭絨上衣,他的早期創作有較嚴重的形式主義傾向,許多詩形象模糊,語言晦澀,有的甚至是純粹的文字遊戲。然而馬雅可夫斯基並沒有被未來主義捆住手腳,他突破了未來主義的一些框框。他在革命前寫了一些短詩,它們大多是描寫城市生活的,如《夜》、《早晨》、《從大街到大街》、《關於彼得堡二三事》、《城市大地獄》等。這些詩具有一定的社會內容,反映了詩人對資本主義社會的不滿和反抗。

十月革命前,馬雅可夫斯基還寫過一些名曰"頌歌"的諷刺詩,如《法官頒》、《學者頌》、《賄賂頌》、《宴會頌》等,鋒芒直指沙皇政府的官僚機構和資產階級。在詩人的筆下,"法官的眼睛--好像是汙水坑裏閃耀著一對洋鐵桶。""著名學者"、"沒有一點人的品質,不是人,而是兩足的軟體動物";而資本家卻被比作"戴著巴拿馬帽的胃"。詩人以犀利的筆觸,誇張的手法無情地揭露了他們的非人的本質。

第二章 作品介紹

1915年,馬雅可夫斯基完成了長詩《穿褲子的雲》,這是詩人的第一首長詩,也是他的成名之作。詩人曾給高爾基讀過這首詩,高爾基感動得流了淚。長詩原題為《第十三個使徒》,當作者帶著這部作品去見審查官時,後者問道:"你怎麼啦,想去服苦役嗎?"他們認為書名是對宗教的誣蔑,因為使徒隻有十二個,"第十三個使徒"本身就含有褻瀆神靈的意思。他們還指責詩人不應該把抒情詩和那麼粗野的用語連在一起,於是他們刪去書名和六頁詩歌,詩人反唇相譏:"......如果你們願意,我就做個最溫柔的人,不是男人,而是穿褲子的雲。"這就是書名的來曆。

長詩包括序曲和四個詩章,作者稱它為"四個樂章組成的樂曲"。第一章寫"我"與瑪麗雅的愛情。這是12月的一天,這對青年戀人約定四點見麵,可是到了十點,還不見瑪麗雅的蹤影。室內的蠟燭發出昏暗的光,室外是一片淒風苦雨,"我"把麵頰緊貼在玻璃上,焦急地等待著戀人的到來。夜深了,雨繼續下著,敲打著窗玻璃,仿佛怪獸在咆哮。突然,房門響處,瑪麗雅走了進來,說:"您知道嗎--我要出嫁了。"原來,瑪麗雅被富人的金錢買去,愛情被人偷走了。

這個愛情悲劇故事是根據詩人的親身經曆寫成的。1913年12月,馬雅可夫斯基與詩人卡陰斯基和布爾柳克去全國各城市旅行講演和朗誦。在海濱城市敖德薩,他遇見了一位愛好文藝的漂亮姑娘瑪麗雅,兩人一見鍾情。可是瑪麗雅的親戚卻不喜歡這個除了才華,一無所有的青年詩人,於是把瑪麗雅嫁給了別人。馬雅可夫斯基悻悻地離開了敖德薩。一星期以後,在行進的列車上,詩人向自己的朋友們朗誦了下麵的詩句:

你們以為,這是在熱病中講出的昏話?

這是真有的事,

發生在敖德薩。

"我四點鍾來",

--瑪麗雅說。

八點。

九點。

十點。

這就是長詩《穿褲子的雲》第一章的開頭部分。在這一章詩裏,詩人對資本主義的買賣婚姻進行了憤怒的抗議和譴責。

在以後的幾章裏,詩人批判了那種"亂彈著韻腳的琴弦、烹煮那愛情和夜鶯的羹湯"的詩人和資產階級藝術:

您怎麼敢自稱為詩人,

您,灰色的,隻會像鵪鶉一樣啾啾地叫!

今天

我們要

用鐵護手

打碎世界的天靈蓋!

長詩對為資產階級服務的宗教進行了猛烈的攻擊:

我以為--你是萬能的上帝,

原來你卻是個不學無術的小偶像。

長詩是詩人痛苦和憤怒的呐喊。在沙皇俄國,不僅人世,並且自然界也是一片恐怖和醜惡:天空"顯出一副怪相","群星的頭顱又被砍掉,屠殺又染紅了天空!""夜將來到,將要吃,將要嚼"。然而,在這個黑暗的王國裏,詩人預言了舊世界的末日和革命的必然性:

在人們短視眼望不到的地方,

饑餓的人群領著頭,

一九一六年,

戴著革命的荊冠正在行進。

詩人號召人民奮起鬥爭:

流浪漢們,從褲兜裏抽出手來--

拿起石頭、刀子或者炸彈,

假如誰要沒有手--

來,用頭頂去撞!

長詩《穿褲子的雲》是一篇"綱領性的東西",馬雅可夫斯基在自傳中寫道:"我感覺到我有了技巧。能夠掌握主題了。......關於革命的主題。構思《穿褲子的雲》。"這首長詩所表現的就是"關於革命的主題",詩人曾經作了這樣的概括:"打倒你們的愛情,打倒你們的藝術,打倒你們的製度,打倒你們的宗教--這就是四章的四個呐喊。"但是,詩人所向往的革命並不是無產階級革命,他要依靠的力量是"流浪漢",因此,這種"革命"隻不過是無政府主義性質的自發反抗;在藝術上,長詩也存在著未來主義的嚴重缺陷:孤獨、悲觀、自命不凡、虛無主義、語言晦澀等等。盡管如此,長詩卻顯示了詩人的豐富想象力和獨特風格,是詩人藝術才華初露的標誌。

1914年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最初,馬雅可夫斯基也像西方的未來派一樣,以一種興奮的心情迎接戰爭。他畫了一些招貼畫,在《未來人》一文裏還說:"戰爭不是無意義的殺戮,而是獲得解放和被尊崇的心靈的詩篇。"同年10月24日,他向莫斯科城防司令申請身份可靠的證明,以便到作戰部隊去當誌願軍。由於暗探局證明馬雅可夫斯基在政治上不可靠,他的要求遭到拒絕。他沒有上前線,而是去彼得格勒軍用汽車學校當繪圖師。

帝國主義戰爭的殘酷很快擦亮了詩人的眼睛,激發了他的人道主義精神。在1915年開始寫的長詩《戰爭與世界》裏,詩人揭露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和不幸,認識到人民不需要這樣的戰爭:

誰也不去祈禱:

願勝利能

許給祖國。

對著血宴上的那點殘羹剩飯,

勝利,見鬼去吧!

1917年1月和2月,彼得格勒、莫斯科、巴庫等地的工人,多次舉行反對沙皇政府的罷工和遊行。他們的紅旗上寫著:"打倒沙皇!""打倒戰爭!""麵包!"在布爾什維克黨的領導下,工人的政治罷工迅速發展成為武裝起義。2月27日(公曆3月12日),起義的工人和士兵逮捕了沙皇政府的大臣和將軍,推翻了羅曼諾夫王朝的統治。這就是有名的二月革命。

二月革命的性質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起義的工人和士兵成立了工兵代表蘇維埃,這是工農的政權機關。然而,社會革命黨人和孟什維克篡奪了一些城市的蘇維埃執行委員會的領導權,並且避開布爾什維克,組織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把政權拱手送給了資產階級。這樣,就形成了兩個政權並存的局麵。

起義爆發的時候,馬雅可夫斯基正在軍事汽車學校服役。他積極投身到鬥爭中去,並且一度擔負起指揮整個學校的任務。與此同時,詩人也用自己的筆記錄和歌頌了二月革命的勝利。在沙皇專製政權被推翻後寫的第一首詩《革命》裏,詩人號召人民:

公民們!

今天要把千年來的"從前"毀掉。

今天要把全世界的基礎翻修。

今天

要把生活重新改造,

直到衣襟上最後一顆鈕扣。

詩人很快認識到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的欺騙性質,堅定地站在布爾什維克黨的立場上,與反動派進行不可調和的鬥爭。他寫的《關於小紅帽的故事》和《給我們回答!》,對反動的立憲民主黨人和資產階級臨時政府的戰爭政策進行了揭露和抨擊。

十月革命前夕,資產階級臨時政府瘋狂地鎮壓人民革命,對布爾什維克極盡誣蔑、誹謗之能事。有一次,一個女人在涅瓦大街上胡言亂語,說從國外回來的列寧是一個德國間諜,布爾什維克想出賣祖國。她身旁圍著許多人。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壓倒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喂,太太,把錢包還給我吧!"

"什麼錢包,您發瘋了吧?"女人嚇得目瞪口呆,問道。

"沒有,沒有,太太!正是您,頭上戴著帽子--還想狡賴。同誌們,她偷了我一個錢包!"

"真是豈有此理!不許您胡說!我從未見過您!您有什麼證明?"

"您既然連布爾什維克都從未見過,那您又用什麼證明布爾什維克賣國呢?"

圍觀的人哈哈大笑,熱烈鼓掌。那個女人氣急敗壞,落荒而逃。

這個自稱"布爾什維克"的人就是馬雅可夫斯基。十月革命前夕,他還寫了幾句順口溜,敲響了資產階級的喪鍾:

你吃吃鳳梨,嚼嚼鬆雞!

你的末日到了,資產階級!

11月7日深夜,彼得格勒的工人和水兵,就是唱著這幾句順口溜,在"阿芙樂爾"巡洋艦炮聲的伴奏下,去攻打冬宮的。

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在俄國建立了人類曆史上第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開創了俄國和世界曆史的新紀元。對這場革命抱什麼態度,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許多資產階級作家,有的公開反對革命,有的消極觀望,或逃往國外,隻有極少數作家歡迎革命。

馬雅可夫斯基旗幟鮮明地擁護十月革命。他在革命的頭幾天,就到革命的大本營--斯莫爾尼宮去了,他把十月革命稱為"我的革命"。十月革命的勝利,對馬雅可夫斯基的思想和創作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給他的創作活動開辟了廣闊的天地。他離開了軍事汽車學校,開展了多方麵的文藝活動,組織出版社,撰寫電影劇本。作為一個詩人,他把被革命喚起的激情傾注於自己的筆端,縱情歌唱這場革命。十月革命是詩人創作道路的一個轉折點。從這時起,他開始慢慢擺脫未來主義的影響,逐步成長為一個戰鬥的無產階級詩人。

1918年11月7日,馬雅可夫斯基發表了《革命頌》,這是一首獻給十月革命一周年的頌詩。當時,這場革命遭到了敵人的咒罵和反對,馬雅可夫斯基卻引吭高歌,熱烈讚頌:

庸俗的東西們對你說:

"啊,願你三倍地被人詛咒!"

而我的,

詩人的語言是

"啊,願你四倍地被人讚美,崇高

神聖的革命啊!"

十月革命的勝利,震撼了整個世界,使國內外反動派驚恐不安。十四個帝國主義國家勾結俄國的反動勢力,向新生的蘇維埃政權發起進攻,企圖把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扼殺在搖籃裏。蘇維埃政府宣布"社會主義祖國在危急中",列寧提出了"一切為前線"的口號,號召人民奮起抵抗帝國主義的武裝幹涉。對革命是讚成還是反對,是向左還是向右?很多人麵臨著抉擇。

1918年12月,水兵打電話邀請馬雅可夫斯基去朗誦詩,詩人欣然應允。在馬車上,他寫成了《向左進行曲》一詩。在這首詩裏,詩人滿腔熱情地號召人們向左靠,反對向右轉;不要誇誇其談,空話連篇,而要用毛瑟槍來捍衛人民政權;不要在帝國主義的武裝幹涉麵前屈服,要挺身而出,進行鬥爭;不要在饑餓麵前垂頭喪氣,而要"翻越過苦難的大山",走向"一片陽光照耀的幸福天地"。這首詩洋溢著革命浪漫主義的濃厚情調和革命英雄主義的雄偉氣概:

無產階級的手指

掐緊

世界的喉嚨!

挺起英勇的胸脯前進!

看無數的旗幟滿天飛舞!

誰在那裏向右轉?

向左!

向左!

向左!《向左進行曲》是一首鼓動詩,在國內戰爭時期被廣為傳誦,鼓舞著千百萬人民為保衛祖國而鬥爭。

1919年9月,在莫斯科一些商店的櫥窗裏,出現了一種別開生麵的諷刺宣傳畫。這種宣傳畫由許多色彩鮮豔的連環圖畫組成,並配有通俗易懂的說明文字。這是在油墨紙張奇缺、印書非常困難的國內戰爭時期,向群眾進行時事教育的一個創舉。舉辦者是俄羅斯電訊社(簡稱"羅斯塔"),故名《羅斯塔諷刺之窗》。

10月裏的一天,馬雅可夫斯基路過一家商店門口,被《羅斯塔諷刺之窗》吸引住了,他決定參加這一工作。於是立即去找"羅斯塔"社長凱爾任采夫,經後者介紹,認識了在"羅斯塔"工作的畫家切列姆內赫。當時,莫斯科市黨組織正在舉行"征收黨員周"(10月8日--15日),其目的是擴大黨的組織,動員黨內外廣大群眾,團結在布爾什維克黨的周圍,同鄧尼金匪幫作堅決的鬥爭。在"征收黨員周"期間,資產階級拚命擾亂人心,散布流言蜚語,預言蘇維埃政權即將滅亡,鄧尼金即將勝利。馬雅可夫斯基敏銳地抓住這個主題,繪製了他的第一幅宣傳畫(《羅斯塔諷刺之窗》第五號)。這幅宣傳畫有兩個畫麵:第一個畫麵是一個正在抓人的白匪將軍,第二個畫麵是一個在布爾什維克黨的旗幟下勇敢的前進的工人。畫下麵配了一首詩:

1.工人們!

拋開那無黨無派的糊塗思想!

假使你願意和大家脫離--

鄧尼金就會把你們挨個兒地捉去,

白匪將軍的血盆大嘴就會吞進肚子裏。

2.假使征收黨員周的號召

得到了工廠和田莊千千萬萬人的響應

那就是說工人們很快地要用事實

來把共產黨人的勇敢無畏證明。

從1919年10月到1922年2月,馬雅可夫斯基在《羅斯塔諷刺之窗》工作了兩年四個月時間。據統計,在一千多幅宣傳畫中,他畫了將近一半,百分之九十的配畫詩是他寫的。他把這些詩畫稱作自己的"第二部全集"。

馬雅可夫斯基在《羅斯塔諷刺之窗》的工作是非常緊張的。他每天都要作畫配詩,有時一天要寫七八十首配畫詩,常常工作到深夜兩三點鍾。困了,他就躺下來稍微休息一下,腦袋下枕一塊劈柴,以免睡過了頭。

詩人在《羅斯塔諷刺之窗》的詩畫,從內容到形式都頗具特色。

首先是主題廣泛,富於思想性。這些詩畫,有的揭露協約國對蘇聯的武裝幹涉,有的諷刺國內白匪頭子弗蘭格爾、鄧尼金、高爾察克和尤登尼奇,有的宣傳文明禮貌、搞好清潔衛生。總之,在馬雅可夫斯基的筆下,任何題材都可入詩入畫。政府的政策,領袖的演說,群眾的思想,敵人的破壞,在他的筆下都可得到反映。他的詩畫是鼓舞人民鬥爭的號角,是刺向敵人的投槍。

其次是反映及時,富於戰鬥性。這些詩畫都是緊密配合當時的鬥爭形勢的,它們像新聞一樣及時。正如詩人所說:"除了電報和機關槍的速度,別的不能和它相比。"有時,一條重要電訊傳到"羅斯塔",一個多小時之後,街上的櫥窗裏就出現了彩色的宣傳畫。馬雅可夫斯基還善於利用各種節日,及時進行宣傳。1920年新年前後,他就繪製了兩幅以新年為內容的詩畫。詩人宣告:一旦擺脫戰爭和其他災難,大豐收的新年一定會來臨,戴著勝利的桂冠!

1920年3月18日是巴黎公社革命四十九周年。詩人立即繪製了題為《巴黎公社日》的宣傳畫,對群眾進行革命傳統教育。詩人深信:"播下的種子總會結果,藍色的天空總會飄蕩起紅旗。"俄羅斯就是新的公社,公社的事業一定勝利。

在全世界勞動人民的節日--五一前夕,詩人又繪製了一組以五一為內容的詩畫。號召勞動人民:

愉快地高舉起工作的鐵錘!

鑄造歡樂的未來!

第三是形式多樣,富於群眾性。馬雅可夫斯基在《羅斯塔諷刺之窗》的作品,有故事詩、寓言詩、標語詩、順口溜,生動活潑,為群眾所喜聞樂見。《蝦和梭魚》借用克雷洛夫的寓言詩《天鵝、梭魚和蝦》的形象,對白匪頭子高爾察克、鄧尼金和尤登尼奇作了辛辣的諷刺。他們雖然"要把資產者拉向俄羅斯",但一個"四腳著地用勁往回跑",另兩個像烏鴉一樣,"見了紅軍就向兩邊亂飛亂跳"。詩人把他們那種勾心鬥角,一敗塗地的醜態描繪得淋漓盡致。故事詩《關於一個國王和一個跳蚤的故事》把鄧尼金比作一隻跳蚤,它誇下海口,要把布爾什維克一網打盡。英國國王授予它一枚"嘉德"勳章和滿滿一車金銀財寶。他召集跳蚤大軍,開始向人民進攻。可是紅軍一到,抓住跳蚤的小腿,指甲一擠,跳蚤大軍就全完蛋了。

此外,這些詩使用的比喻,非常形象生動。如把紅軍比作"紅色的刺蝟",把懶漢比作"蝦蟆和雄蜂";這些詩還富於幽默感,令人讀來饒有興味。如諷刺協約國的一首詩說:

協約國承認了尤登尼奇,

協約國承認了鄧尼金,

協約國承認了弗蘭格爾。

現在什麼都已經完蛋了,

也就是說,除了承認自己是個傻瓜。

在這首詩裏,詩人嘲笑了協約國的主觀願望與客觀現實完全相反。他們隻承認俄羅斯的反動將軍,到頭來,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傻瓜。

這些詩也是非常口語化的。在下麵這首詩裏,每句話都明白曉暢,未來主義、形式主義的毛病一掃而光:

1.協約國的武器--金錢。

2.白匪軍的武器--謊言。

3.孟什維克的武器--暗藏的刀子。

4.真理,

5.大睜著雙眼

6.再加上長槍--

這就是共產黨人的武器。

詩人以能在《羅斯塔諷刺之窗》工作而自豪。1921年,他在《給藝術大軍的第二號命令》裏說:

告訴你們,

我--

有沒有天才又當別論--

拋棄了無聊的玩藝兒,

現在已在羅斯塔工作。

詩人在《羅斯塔諷刺之窗》的工作是具有重大意義和富有成效的。他宣傳了黨的方針政策,幫助了新生的蘇維埃政權。紅軍戰士看了這些詩畫,鬥誌昂揚,勇氣倍增,高唱戰歌,奔赴前線。不僅如此,詩人還用黨和列寧的思想來武裝自己,使自己的創作跨出了以前狹小的圈子,走向了工農群眾,加強了與生活的聯係。詩人說:"我們進行這種工作時,不僅幹勁十足和嚴肅認真,而且自己的趣味也革命化了,同時提高了宣傳畫藝術和鼓動藝術的技巧。如果有的作品夠得上'革命風格'的話,這便是我們諷刺之窗的風格。"

1929年,詩人把自己在《羅斯塔諷刺之窗》的作品編輯成冊,題名為《森嚴的笑》。他在序言中說:"對我來說,這是一本具有很大語文學意義的書,一部在表現一些不許嚕蘇的主題時去掉了詩的貝殼而純潔了我們的語言的作品。"

革命的風格,樸素的語言--這就是詩人對自己的《羅斯塔諷刺之窗》的創作的評價。

十月革命初期,蘇俄新文化的建設工作受到"左"右兩方麵的幹擾:一些反動作家和舊思想嚴重的人抱殘守缺,盲目崇拜古代文化,而對革命卻持否定態度;無產階級文化派和未來派卻打著革命的旗號,不加區別地否定一切文化遺產。無產階級文化派以無產階級的文化代表自居,妄圖脫離黨的領導,割斷曆史聯係,創造什麼"新文化"。未來派也想獨攬一切,否定一切,把自己打扮成革命藝術的惟一代表,叫喊創造一種"未來的藝術"。當時,革命正在深入發展,人民群眾鬥誌高昂。右傾保守的美學觀點比較容易為群眾所識破,而"左"的虛無主義觀點卻頗能迷惑一部分群眾,在群眾中有一定的市場和影響,成為新文化建設工作的障礙。

列寧敏銳地看到了這種危險的錯誤傾向,同它作了不妥協的鬥爭,並把這種鬥爭當作建設無產階級新文化的重要任務之一。1920年10月,列寧發表了《論無產階級文化》的決議草案,明確指出無產階級文化派必須接受教育人民委員部的領導,成為它的一個輔助機構。決議還說,作為無產階級思想體係的馬克思主義贏得了世界曆史性的意義,是因為它並沒有拋棄資產階級時代最寶貴的成就,相反地卻吸收和改造了兩千多年來人類思想和文化發展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因此決議認為,隻有根據無產階級專政的實踐,繼續批判地吸收舊文化,才能促進真正的無產階級文化的建設和發展。

同年12月1日,《真理報》公布了俄共(布)中央《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協會》的信。這封信強調了黨對文化工作的領導作用,同時也批評了無產階級文化派的一些人打著"無產階級文化"的幌子,在哲學上給工人灌輸資產階級的觀點(馬赫主義),在藝術上卻給工人培養一種荒唐的、不正常的趣味(未來主義)。

十月革命初期,馬雅可夫斯基不僅同未來派有一定的思想聯係,而且於1919年春天在列寧格勒組織了一個未來派團體--"康夫社"("共產主義者--未來主義者"的簡稱)。1918年2月--1919年3月,詩人和一些未來派成員參加了教育人民委員部繪畫藝術部主辦的《公社藝術報》的編輯工作。1918年12月15日,詩人在這家報紙上發表了短詩《高興得太早》,把文藝複興時期卓越的意大利畫家拉斐爾、偉大的俄羅斯詩人普希金同反動的白匪將軍相提並論。當時任教育人民委員的盧納察爾斯基寫了《一劑解毒藥》一文,對詩人進行了嚴肅的批評。詩人不服,12月29日又在該報發表短詩《致彼方》進行辯護。

1920年,馬雅可夫斯基寫成長詩《一億五千萬》,詩人以歌謠的形式描寫了蘇美之間的決戰。詩中有兩個人物,一個是勇士伊萬,他代表著一億五千萬蘇俄人民,是社會主義俄羅斯的化身;另一個是美國總統威爾遜,他是國際帝國主義的化身。伊萬赤手空拳來到美國,威爾遜盔甲齊備,全副武裝。他趾高氣揚,自以為穩操勝券,一刀砍向伊萬,可是從伊萬傷口裏冒出來的卻不是血,而是人、房屋、裝甲艦、馬匹等等。威爾遜見武力不行,就派出最後一支部隊--思想毒氣隊。什麼民主主義、人道主義,一齊開拔過來。這些東西也不見效,於是,這場鬥爭以伊萬的勝利和威爾遜的失敗而告終。

在這首長詩裏,詩人把世界截然分成對立的雙方,過於簡單化,在藝術描寫上有失分寸,讓鳥獸蟲魚統統起來革命。伊萬和威爾遜的形象也缺乏藝術個性,在語言的運用上,杜撰了一些新詞,令人費解。總之,這首長詩有著明顯的未來主義傾向。

1921年4月底,馬雅可夫斯基把這首長詩寄給列寧,封麵上的題詞是:"向弗拉基米爾·伊裏奇致以未來主義的共產主義的敬禮。"

列寧向來不喜歡未來派,他曾對德國女革命家蔡特金說:"我不能認為表現派、未來派、立體派和其他'各派'的作品是藝術天才的最高表現。我不懂它們。它們不能使我感到絲毫愉快。"高爾基在回憶錄中也談到,列寧對馬雅可夫斯基是不信任的,甚至是氣憤的:"亂叫亂嚷,捏造一些離奇古怪的字眼,並且他寫的全是不需要的,在我看來,--不需要而又難懂。一切都是不連貫的,難讀得很。......"盧納察爾斯基也說,列寧不喜歡詩人的藝術手法:"他討厭過度的緊張,各種不自然的超現代的雕詞琢句。"

有一次,列寧出席一個為紅軍演出的音樂會。他坐在前排,女演員格叔夫斯卡婭朗誦了馬雅可夫斯基的《我們的進行曲》一詩。當她讀到"我們的上帝是飛躍前進,心髒是我們的一麵大鼓"時,列寧手足無措,非常不安。好在另一位演員接替格叔夫斯卡婭朗誦了契訶夫的小說《凶犯》,列寧才如釋重負,平靜下來。演出結束後,列寧問她為什麼選這首詩,並說他完全不懂。

還有一次,列寧參觀國立高等工藝美術學校。他問學員們讀些什麼書,讀不讀普希金。學員們說,普希金是資產階級,他們不讀他的書,而是讀馬雅可夫斯基的。列寧笑了笑說:"依我看,普希金更好一點。"當列寧看到牆上一幅標語:"我們要把鋼筋水泥拋上天!"(摘自馬雅可夫斯基的一首詩)時,他譏笑道:"為什麼要拋上天,我們地上還需要鋼筋水泥呢!"列寧還說:"拋上天,這恐怕不是俄國的說法,對嗎?"

1921年5月6日,列寧針對馬雅可夫斯基的長詩《一億五千萬》,在給盧納察爾斯基的一張便條上寫道:

"同意把馬雅可夫斯基的《一億五千萬》發行五千冊,難道就不覺得可恥嗎?

"胡說八道,寫得愚蠢,極端的愚蠢,裝腔作勢。

"我認為,這類東西十篇裏隻能出版一篇,而且不能超過一千五百冊,供給圖書館和一些怪人。"

最後,列寧在便條上說:"盧納察爾斯基支持未來派應該受到責備。"

列寧認為盧納察爾斯基縱容未來主義,對他很不放心,因此又給主管出版事業的波克羅夫斯基寫了一個條子:

"波克羅夫斯基同誌:再次請您幫助和未來派之類作鬥爭。

"(1)盧納察爾斯基在部務委員會裏決定出版(唉!)馬雅可夫斯基的《一億五千萬》。

"能否製止這件事呢?必須製止這件事。我們約定好,出版這些未來派的作品一年不準超過兩次,並且不得超過一千五百份。......

"能不能找到一些可靠的反未來派的人?"

馬雅可夫斯基把未來主義和共產主義這兩科根本對立的東西相提並論,把未來主義的虛無主義和形式主義的東西當作革命的新生事物,列寧對此感到憤慨是理所當然的。1925年,詩人回憶列寧的批評時說:"伊裏奇說得好,我那時能是什麼共產主義者?我是作為無政府主義的知識分子來接受十月革命的。"

列寧既有高度的原則性,又有高度的靈活性,他不因人廢言,也不因言廢人。當馬雅可夫斯基受到未來主義的影響時,列寧對他的作品的內容和形式加以批評,一旦馬雅可夫斯基開始擺脫未來主義的影響,用自己的創作來為人民服務時,列寧就對他進行熱情的讚揚和鼓勵。

1922年3月5日,馬雅可夫斯基在《消息報》上發表了諷刺詩《開會迷》。當時會議成災,許多黨員幹部不務實事,專尚空談,逐漸陷進了文牘主義和宮僚主義的泥沼。他們表麵上忙個不停,實際上卻成了社會主義事業的絆腳石。馬雅可夫斯基敏銳地抓住日常生話中的這一現象,在詩中加以諷刺,這是詩人敢於直言、忠於人民的表現。在這首詩裏,詩人以敘述人的身份,求見大幹部伊萬·凡內奇,找了一趟又一趟,卻總不見他的蹤影,原來伊萬·凡內奇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委員會忙於開會,連他的男女秘書也是成天在會議裏忙得不亦樂乎。他們開會研究什麼呢?"研究戲劇處和飼馬局的合並",或是"省合作總社打算買一瓶墨水"。總之,研究的都是一些毫不相幹和微不足道的瑣事。詩人尖刻地嘲笑道:

我看見:會議桌旁

坐著的全是半截子的人。

啊呀呀,見鬼啦!

還有半截子在哪呀?

"砍人了!"

"殺人了!"

"半截子的人"這一稱呼,準確而又生動地刻畫了這些"開會迷"的形象。一方麵,他們每天要開二十個會,同時要開兩個會,隻好將身子攔腰斬斷,於是成了"半截子的人";另一方麵,這些"開會迷"都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從這個意義上說也隻能算作"半截子的人",而不能算作全人。在詩的結尾,詩人要求"再召開一次會議,專門討論把一切會議掃除幹淨"。

這首詩不僅內容尖銳,而且形式新穎,想象豐富奇特,使用了誇張怪誕手法,有著強烈的藝術效果。它發表的第二天,列寧在全俄五金工人代表大會共產黨黨團會議上作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評價。列寧說:"昨天我偶然在《消息報》上讀了馬雅可夫斯基的一首政治題材的詩。我不是他的詩才的崇拜者,雖然我完全承認自己在這方麵外行。但是從政治和行政的觀點來看,我很久沒有感到這樣愉快了。他在這首詩裏尖刻地嘲笑了會議,譏諷了老是開會和不斷開會的共產黨員。詩寫得怎樣,我不知道,然而在政治方麵,我敢擔保這是完全正確的。我們確實處於永無止境地老是開會、成立委員會、製訂計劃的狀態中,應當指出這是很糟的狀態。"

這天夜裏,出席五金工人代表大會共產黨黨團會議的一位代表,用電話把列寧的講話告訴了馬雅可夫斯基,詩人連夜跑到那位代表那裏了解列寧演說的詳細情況。1925年,他回憶說:"伊裏奇既然承認我的政治方向是正確的,那就意味著,我在共產主義上做出了成績。"列寧曾經說過,未來主義的作品不能使他感到絲毫愉快,可是這首詩卻使他感到這樣愉快。列寧的嚴厲批評幫助詩人克服未來主義的影響,列寧的熱情讚揚給他指出了文藝為人民服務、創作與現實生活密切聯係的正確方向,這是對他的最高的獎賞。

馬雅可夫斯基在長詩《好!》中說:"我差不多走遍了整個的地球。"從1922年到1929年,詩人曾經九次出國訪問,先後到過法國、德國、古巴、西班牙、墨西哥、美國、波蘭和捷克斯洛伐克等國,在國外一共住了一年多時間,其中在法國住了將近半年,在美國和德國分別住了三個月左右。

詩人的出國訪問,得到黨和政府的大力支持。當時的教育人民委員盧納察爾斯基一再給予協助。他不僅寫信給國內各機關,要求給詩人提供方便,而且給蘇聯駐外國的代表寫了一封公函:

"親愛的同誌們:

"我請求你們給予詩人馬雅可夫斯基一切幫助,他完全是我們的自己人。他為了文學工作,以記者的身份出國,完全值得蘇聯代表的全力支持。"

為什麼詩人要經常出國呢?他在一次演說中對這個問題作了回答:"我在那裏所做的,也和在這裏做的一樣。在那裏,我寫詩,在集會上演說,宣揚共產黨。"在另一次演說中,他非常風趣地引用萊蒙托夫的短詩《帆》作為回答:

它下麵是澄清的碧色的水流,

它上麵是金黃色的陽光:--

而它,不安的,在祈求著風暴,

仿佛是在風暴中才有安詳。

馬雅可夫斯基在國外,是以蘇聯人民和蘇聯詩歌界代表的身份出現的。他稱自己為"詩的全權大使"。在國外,他不僅通過演說和朗誦宣傳蘇聯人民的巨大成就,揭露資本主義的殘酷虛偽,而且用自己的筆創作了不少洋溢著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的詩文。這些作品在詩人的創作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這些作品中,占主導地位的是巴黎組詩、美國組詩和特寫《我發現美洲》。

巴黎,是馬雅可夫斯基非常喜歡的一個城市,他先後去過七次。他對巴黎的認識是有一個過程的。1922年,當他初到巴黎時,他還沒有擺脫未來派的反唯美主義思潮的影響,對巴黎否定過多。隨著詩人世界觀的變化,他逐漸用新的觀點來看待巴黎,他發現了巴黎的美,也發現了巴黎的醜。

馬雅可夫斯基愛巴黎的"建築美"。巴黎有愛菲爾鐵塔,詩人稱它為"機械學天才的榜樣";巴黎有聖母院,他很喜歡這個"天國裏的哥德式的"建築,認為它比俄羅斯的聖·華西卡教堂還要堂皇富麗,巴黎別的建築物與它相比,"就像肮髒的樹皮";巴黎有凡爾賽宮,詩人把這座宮殿稱作"龐大的美"。宮內到處是噴泉和水池,花園裏盛開著玫瑰花。希臘天神的雕像,"姿態那麼嫵媚,那麼動人"。此外,巴黎還有許多"劍一樣的樓房"和"漂亮的廣場"。

馬雅可夫斯基愛巴黎的革命傳統。1920年,他在《羅斯塔諷刺之窗》工作時,就寫了《巴黎公社日》一詩,說巴黎的工人為要造福全世界,成立了公社。不管劊子手們用絞架還是牢獄,"都洗不掉戰士的英名"。1924年,他在長詩《列寧》裏,稱讚了巴黎公社集體鬥爭的經驗。1927年,他又寫了《第一批公社社員》,歌頌烈士們的豐功偉績和戰鬥決心。此外,詩人在1925年還寫了《約列士》一詩,歌頌1914年被保皇黨人殺害的法國著名社會黨人約列士。1924年11月23日,約列士的骨灰遷葬名人公墓,馬雅可夫斯基當時正在法國。詩人稱讚約列士擁護蘇維埃,反對資本主義的堅定立場,也揭露了法國資產階級妄圖利用約列士遷葬進行投機的醜惡嘴臉。

馬雅可夫斯基愛巴黎,還因為他在這裏留下了友誼和愛情。1922年,他認識了法國著名畫家畢加索,參觀了他和其他法國藝術家的畫展。在特寫《巴黎》(1922年)中,他稱畢加索為立體主義大軍的總司令、西歐藝術的台柱之一。1928年11月5日,他在巴黎的咖啡館裏又會見了法國大詩人阿拉貢。後者說,這次會見成了他生活的轉折點,因為馬雅可夫斯基教會他接觸千百萬群眾,接觸想要改造這個世界的人們。阿拉貢的妻子靄爾莎·特麗沃蕾,更是馬雅可夫斯基的老朋友。她是1918年離開俄羅斯的,她的姐姐就是馬雅可夫斯基愛戀著的莉莉婭。馬雅可夫斯基不懂法文,每次來到法國,幾乎都是靄爾莎·特麗沃蕾充當向導。他們之間有著深厚的友情。1928年,詩人在巴黎還結識了一個僑居巴黎的俄羅斯少女雅可夫列娃·達季雅娜。詩人傾心於她。1928年12月,詩人回國以前,向巴黎的花房預約:每周給雅可夫列娃·達季雅娜送一次鮮花,並附上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我們給您送上幾朵玫瑰花想使生活

發出

美妙的光華。玫瑰會凋萎......

那時我們將把菊花

投在

您的足下。

詩人向雅可夫列娃·達季雅娜求婚,要她一同回莫斯科。女方避而不答,於是詩人毅然返回祖國。

馬雅可夫斯基不僅愛巴黎的美,也恨巴黎的醜。詩人恨的那個巴黎是屬於資產階級的。在"新的路易們"統治下的巴黎,詩人感到特別"壓抑"。在這裏,"壞蛋們生活得太舒服",而人民卻在死亡線上掙紮。1923年,他寫了一首諷刺法國總統普恩卡萊的短詩,生動地勾畫了他的臉譜。普恩卡萊的麵孔、手指、頭發和衣裳都是紅色的,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兩千萬人的鮮血染紅的。他的"良心"也是一個血團。他喜歡給貓尾巴拴上麻,然後點著火,任它東奔西竄。他異想天開,甚至企圖把麻團拴在整個地球的尾巴上。他吃飯時,喜歡食物吱吱地叫!斑斑血跡,最能刺激食欲。他還喜歡看人下葬,"瞅著棺材,嬉皮笑臉",還要讓人拍照。

在巴黎的"磚石的天空,磚石的高樓"下麵,詩人看到的是一片"淒慘的情景"。在《巴黎女人》(1929年)一詩裏,他寫了一個廁所女工。這個女工穿著下等人的衣衫,在一家飯店的廁所裏給人遞毛巾,送手紙和灑香水。她看起來非常瘦弱,像有癆病,在這個不見陽光的廁所裏,毀掉了自己的青春。在《國外的玩意兒》(1929年)一詩裏,詩人描繪了一幅更為可怕的圖景:一個鐵路女工四肢完好時,衣食無著,可是當她被火車壓斷一條腿後,富人們反而對她產生了好奇心和色欲,把她變成了玩弄的工具。1928年,巴黎文森區塌了一幢房子,壓死三十個工人,有二百個共產黨員和遊行者被捕。馬雅可夫斯基從報上看到這則消息後,寫了《關於建築美的詩》,指出老板造房,工人遭殃,磚石梁木,塗著工人的血漿。建築工人使"城市頂端高達上帝的腳下",死後卻排在粘土上,"等候著去見上帝"。最後詩人憤怒地質問:

巴黎閣下,

你的豪華奢侈

建築在

多少人的屍骨上?

巴黎使詩人感到壓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裏謠言特多。一些法國上層人物和流亡巴黎的白俄分子,惡毒中傷共產黨人,挑撥蘇法兩國人民的關係。還有人捏造說,詩人同公爵在一起,同皇後結了婚。更荒唐的是,有人說馬雅可夫斯基抄了十九世紀俄國著名詩人涅克拉索夫的家,偷了他的作品。這些謠言隻能暴露造謠者的無恥和卑劣。

馬雅可夫斯基在巴黎還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1925年,他隨身帶著二萬五千法郎現款,準備周遊世界。6月10日,一個著名的小偷在巴黎伊斯特裏亞旅館把他的錢偷走了,詩人身上隻剩下三個法郎。警察當局明明知道這個小偷,但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詩人隻好向蘇聯國家出版社預支稿費,最後才算擺脫困境。

巴黎是美麗的,詩人對巴黎也是有感情的,但在詩人的心目中,社會主義的祖國更美,他對祖國的感情更深。正如1925年他在《告別》一詩中所說:我真願意

終生住在

和死在巴黎,假使世界上

沒有那個城市--

莫斯科。

從1923年起,馬雅可夫斯基多次試圖訪問美國,由於當時蘇美之間尚未建立外交關係,也由於詩人愛作革命宣傳,未能領到入美護照,一直未能成行。1925年6月21日,詩人告別巴黎,從法國一個港口乘"愛斯班"號輪船去墨西哥,經過十八天的航行,於7月9日到達墨西哥城。在這裏,詩人得到僑居美國的以前的未來派朋友布爾柳克的幫助。最後詩人以一位裝璜藝術家的身份,申請去美國舉辦招貼畫展,受到美國一個畫室的老板--紐約建築、裝璜和雕刻聯盟委員維裏·波甘尼的邀請。蘇聯駐墨西哥大使館為詩人找了一位墨西哥富翁作擔保人。在繳納五百美元保證金之後,詩人就領到了去美國的護照,被允許在美國居住六個月。

1925年7月30日,詩人到達紐約,以後又轉赴芝加哥、費城、匹茲堡、底特律、克裏夫蘭等地訪問和演說,總共在美國逗留了三個月。

8月14日,紐約《新世界報》報道了聽眾歡迎詩人的盛況:

紐約市內和郊外的革命無產階級像洶湧的洪流一般趕到中央歌劇院,都要來看看和聽聽這位十月革命的歌手--符拉基米爾·馬雅可夫斯基。......數千雙閃閃發光的眼睛一齊盯著坐滿了報界和無產階級組織的代表的舞台。

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等待著這位"最新的蘇維埃詩學的巨人"。......馬雅可夫斯基從後台出來了。

"歡迎馬雅可夫斯基!"響起了主席的聲音。

大廳裏歡聲雷動,經久不息。

這就是他。馬雅可夫斯基!他就像蘇俄本身一樣的樸素而偉大。魁偉的個子,結實的肩膀,樸素的上衣,頭發剪得短短的大腦袋......

他站著等待歡呼和鼓掌平息下去。看來好像掌聲要平息下去了,但突然--完全出乎意外地--又爆發了新的掌聲,全體聽眾都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來。

空中飛舞著帽子,揮舞著手臂和手帕。

歡呼又歡呼,沒有個完!

大廳安靜下來了。

完全的靜寂籠罩了一切。

像轟雷般地,響起了馬雅可夫斯基的聲音。

1917年10月無產階級的聲音也是這樣的轟響著的......

在其他城市,馬雅可夫斯基也受到了同樣的歡迎。但是一些資產階級頑固派和一些流亡美國的白俄分子卻汙蔑詩人是蘇聯政府的間諜,捏造他在紐約的浪漫愛情史。詩人在一次談話中義正詞嚴地進行了駁斥:"我是新型國家派來的第一人。美國和俄羅斯隔著九千哩的大海,五天就可航越。但是白衛軍所掘下的謊言和汙蔑的海洋,在短期內是不能跨越的。隻有進行長期和頑強的工作,新俄羅斯強壯的手才能緊緊握住新美國強壯的手!"

馬雅可夫斯基對美國的物質文明感到驚喜。他稱讚紐約的高樓大廈,為雄偉的布魯克林橋感到驕傲。在紐約工人的鑽頭尖叫聲和錘子敲擊聲中,他聽出了"真正巨大的建設熱情"。在紐約的清晨,他沒有看到一個遊手好閑的多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