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個時候,這些沒剩下多少的遺骨一直沒有尋回,這事便擱下了。所以一直到此刻,他們的家人都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死去的消息。
艾洛特很有些心煩。
作為教廷的一個小隊長,這樣的事他其實已經做過不少次了,教廷的榮光,光靠嘴是守衛不了的。
要捍衛教廷的榮光,也捍衛自己作為騎士的榮耀,他們所要付出的所能付出的,隻有自己的生命。
比起那些站在雲端伸手間可定天下的人來說,他們……太渺小。
渺小到除了那一條命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奉獻的。
有人說,能奉獻出自己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偉大。
可是很多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每個人都有一條命,卻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那些可以左右世界的能力。
從這個角度來說。
所謂奉獻自己的生命,何其微不足道。
那種偉大之所以被認為是偉大,不過是因為,你我都隻是那樣的人而已。我們都站在茫茫人海裏,除了自己這一條命之外,並沒有什麼可以為信仰奉獻的東西。
天之上,是神國。
雲之端,是教廷。
普天之下,方為眾生。
所以艾洛特仍然覺得有些惶恐,他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不喜歡捧著眾生的屍骨,去編撰那個死後可以去往神國的夢。
比起戰場上的生死搏殺來說,有的時候去麵對那些失去了親人的人,反而要更為艱難一些。
每一次當他將這些屍骨捧到他們的親人麵前的時候,他都不敢去看那些炙熱的眼神。
這些眼神裏有著各種各樣的情緒,唯獨……
沒有憤怒。
比如此時此刻,艾洛特將一個繪著天使和神靈的骨灰盒子交到那個蒼老的男人手裏,那男人捧著盒子淚流滿麵。
眼淚流過那皺紋重重疊疊的臉頰,像雨滴穿過幹枯的樹皮。
老頭跪倒在地,聲音顫抖抽搐,卻道:“我兒,不朽。”
安早已被周圍的吵鬧聲驚醒,茫然的看著那個喊著不朽的老頭,突然想起了五歲那年,他在以利亞大神殿的雲端所感受到的一切。
周圍響起了鄰裏親朋的勸慰:“老恩格,你家小子好樣的!”
“是啊,恩格大叔,我以後也要去做一個騎士!”
“能為光明教廷赴死,榮耀無上!”
安喃喃自語一聲:“是……這樣嗎?”
隻不過他這小小的一聲自語,全被周圍那些巨大的聲音遮掩了過去,除了他自己,沒人聽見。
艾洛特扶起那個跪在地上的老頭,帶著幾名騎士全部躬身執騎士禮,就連安也跟在後麵輕輕低下了頭。
那老頭激動不已,老懷甚慰。周圍的人們更是為那老頭深感驕傲。
執禮之後,艾洛特沒再停留,帶著眾人又在馬蹄轟隆中策馬而去。
這樣的事,他今天還要做很多次。
光明教廷騎士團一個小隊的配置是包括小隊長一共二十人,可如今艾洛特這個小隊裏,隻剩下了包括他在內的五個人。
這意味著,他今天還需要把這樣的事情重複十五次。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讓人略感寬慰的話,大概就是這些騎士都來自於錫蘭附近各個村鎮或者小城,距離上並不算遠。
這使得他們完全可以把這件事在一天之內做完。
這大概真的就是唯一的安慰了。
五名騎士,加上安,一共六人。這六人六馬這一天裏的絕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路途奔波上,真正停留的時間反倒是極少。
無非是捧上骨灰盒,向那些或老或幼或男或女的人們通報他們的親人已經死去了,同時告知他們光明教廷對他們的撫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