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半晌,搖頭與我道,“父親隻是教我掌管家業,那些柴米油鹽之事,我確是不知的。”
他將我帶到陸家內院之中的祠堂裏,拿了他父母的牌位就要出去,我誒了一聲,“這……”
“嗯?”
我見他轉身風輕雲淡,似乎毫不介懷,我支支吾吾:“總歸是你陸家的祠堂,你父親的牌位放在這裏也是無可厚非……若你帶走……”
“何處都一樣,有我這個兒子陪著,”他幽幽道,“父親母親也不會寂寞了。”
就這樣,我與他趁夜出了溯州城。
月朗星稀,他左手抱著裝著牌位的木盒,右手牽著我,去了城東碼頭找客船。
隻是夜裏漲潮,船家都不敢出海,我好說歹說拿錢直接買了一隻小船來,陸景候拉著我踏上去,自己便要搖櫓。
我哎唷一聲,船身陡地晃了一晃,他慌了將船擼扔了,傾身過來要扶住我,我被他這樣子逗得笑了道,“從前沒見你如此緊張過我,好罷,快將船擼撿回來,莫要……”
我那“莫要待風把櫓吹跑了”的話還未脫口,便見那櫓在船舷之上擺了擺,猶如一尾被水花戲耍的魚,我瞪著驚恐的一雙眸子,眼睜睜地見它掉在了海裏。
陸景候與我對視良久,半晌之後,我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道,“怎麼辦……”
“無事……”他緩緩開口,也是愁眉不展,“木雪島離這裏也不遠,若是上蒼眷顧……應能吹我們到岸……”
我當下啼笑皆非,“你本事通天,我們能不能順利靠岸,便靠你了。”
“這有何難,”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娘子有令,夫君便是拚盡全力,也要不辱使命。”
這廝。
我穩穩坐下來,“乖話是越來越會說,拿出些本事才叫厲害。”
他輕聲一笑,全然未將漂在海麵上的木櫓當作一回事,我見他遲遲不動,心中很是急躁,他卻是回頭與我道,“你看,我們被海風吹著,正往島那邊去呢。”
我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看去,竟是果真,小船搖搖晃晃,正與方才那岸邊駛得越來越遠,我心中大喜,揚眉笑出聲來,“幸而有風,木雪島也離不遠,照這樣吹著,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他默默一笑,紋絲不動站在船舷之上,我見他負手站了也有些時候,狐疑問他,“怎的不坐下?”
他眉眼挑向我,笑著搖頭,“你管我做什麼,想想怎麼回家,時隔多年,可還記得路怎麼走麼?”
我啊了一聲,拍手擊掌,很是有些為難,“這、我、我也好似有些忘了……”
“我就知道,”他道,“島心便是那時我們初見的杏花林,你可還記得?我從島的西邊上岸,而你家,卻是住在東邊。”
“應該的確是如你所說……”我思及那時島上被滅門,還不知有無居所可住,因怕提及從前舊事惹他不悅,當下便住了嘴,想了半晌又補道,“那我們還依舊從西邊走罷,看看島上的杏花開了沒有。”
他點頭應下,卻是抿唇沉默了下來。
我覺察他麵色異常,在黑黢黢的夜裏被月光映得帶些慘白色,慌忙道,“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聞我話音似乎有些驚,一個趔趄之後,冷不防倒了下來。
我驚呼著急忙上前去扶他,卻是船心不穩,一個激浪打來險些翻了船。
他緩緩喘了一口氣,與我低聲道,“運氣有些急,不礙事……你快些坐好,海上似乎要起風了……”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海麵之上,能見的也隻有相離數百裏的島和岸,我急得快要哭出來,“怎麼還要起風,明明剛剛還好好的,風平浪靜……陸景候!你到底怎麼了!你方才說運氣,為何突然要運氣!”
他吐出一口濁氣,虛弱至極道,“我從前太多次耗盡了內力,這幾日時時便覺得有一團真氣在亂竄不已,方才……”
“方才明明是沒有風,是你腳下發力在推著船走,是也不是?!”
他牽起唇角,眯眸朝我一笑,我卻是恨聲道,“你怎麼能如此傻!你明知道……明知道會這樣……”
“不怕、你待我睡一會便好,這氣力養養,待我睡醒,也便能靠岸了。”
“你給我起來,”我慌了道,“你快些睜眼,陸景候,你睜眼看看我啊,陸景候!陸景候……陸!”
他揚手將袖子裏的一包粉末灑在了空中,風勢一起,全都飄向了四方,“若我沒猜錯……你姐姐定在這島上,如這藥粉有幸能被風送至島上被他聞見,許能讓她察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