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整片天幕溢出滿目絢豔的深海藍,一簇簇散落的雲?子像是一尾尾枯地久旱奄奄一息又躍進一池碧水的銀鱘魚,迸發出劫後重生後竭斯底裏卻又惶惶不安的勃勃生機。。。

輕風簌簌,港大枝繁蔥蘢斜影斑駁的梧桐林蔭道下,飄搖著漫天懸鈴毛茸茸的黃色的飛花。

我斜搭著書包大踏步走進校園,大口呼吸著這熟悉的彌漫著炙熱槐蔭的盛夏氣息。

整整三個月。

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還是早春,校園裏成片的懸鈴法國梧桐,葉色尚未翠濃。

一場病魘,我的視網神經幾乎萎靡殆盡。在我幾乎放棄所有關乎光明的希望時,像做夢一樣,遇到了適配率100%的器官捐獻,成功做了視網膜移植手術。

經過三個月的康複觀察期,現下,醫生終於拆下纏紗。

陽光正好,風中是紫鳶花的味道。

林蔭路下間或有熟識的同學溢著笑顏微微跟我點頭招呼,這微風這場景,親切美麗得讓人顫栗。

我一口氣疾步到了教務室。

教務主任王菀之並不在,裏麵坐著一個帶黑框眼鏡的容長臉黑衣陌生女人。聽到我的來意,從背後小山高的數排檔案袋中翻出一夾資料,彈了彈麵上的灰塵:“奧,你就是何子顏?身體已經好了麼?病假太久,那個名額,院裏已經推薦給另一個學生了。”

並沒有人告訴過我這個消息,我的聲音不由拔高起來:“據我所知,麵試下個月才開始。我的眼睛已經完全好了,這是我的名額。。。”

黑框眼鏡抬起頭,麵無表情一字一頓:“這是院裏的決定。”稀稀嘩嘩從整疊文件裏抽出最後一頁,夾在資料袋麵上遞給我:“作為院裏唯一一個四年拿全a、在數學建模領域獲過菲爾茲獎的優秀學員,如果你願意,你的指導教授已經為你本校保研作了推薦。”

我不由自主退後一步,並沒有伸手接:“那麼,院裏後來推薦的學員,是誰?”

黑框眼鏡機械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屬框架:“數學係12級1班31號,李思齊。”

我轉身朝教室走去。

還沒上到二樓,在樓道階梯中間,聽得一陣人聲喧嘩,循著聲源,透過錚亮的浮法玻璃窗,清晰看到對麵的本部大樓。

港大本部樓是用文藝複興時期建築模式的花崗石柱廊所支撐,頂部建有一座高塔和四座角塔,是典型的西方建築風格。學校諸領導以此為傲,深認為這是學校底蘊深厚、源遠流長的標誌。比如背後一牆之隔的新港理工大,哪裏能有如此文化古蘊傳承?

那棟樓,平時也是各大校董理事開會、會晤重要來賓的所在。

紀言澤就是這個時候被眾星捧月般被簇擁出本樓大堂。他個子高,站在那群平日裏幾難見得的校董、領導中間,身形筆挺,非常搶眼。

一貫淩冽的架勢,衣冠楚楚,高鼻深瞳,看起來高傲得很。身後這群平時在港大呼風喚雨的上仙大神,擁著他點頭哈腰幾盡諂媚,其中簇在正中間的,可不正是我們素來隻能在校慶典禮見到、不苟言笑的校長大人。

那架勢,可真有三分資本主義帝國吸血鬼大魔王出古堡的派頭。

我看得汗毛戾起。

紀言澤,原來已經回了新港。。。

手有點微微哆嗦,我快速奔到教室個人儲物櫃取了我的筆記卷宗,還沒出樓層,電話鈴聲已經“刺鈴鈴”響起來。

猶豫三秒,我按下了接聽鍵。

“何子顏,半個小時內,回蟬園。”他向來是用慣了祈使句的,口氣一如既往的斬荊截鐵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