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半落,將整個沙城映的一派溫暖。
矗立在沙城城南那一座偌大的宅子也依舊如同往常一般,深紅的大漆門前麵陸陸續續的掛上了幾個燈籠,將門梁之上的“李府”二字映的紅彤彤。這個時候李府裏麵的事物都已經忙活完了,也便到了那些丫鬟婆子們休息納涼,忙裏偷閑的時候了。
一個穿著粗深灰色粗布襦裙約莫三十七八的婦人笑眯眯的坐在後院的門檻之上,從兜裏掏出一些榛子、板栗分給身邊的婆子丫鬟們,一麵笑的合不攏嘴,“王嬸,這是今個兒四奶奶賞的一些零嘴,我特意給你們留著呢。”
被叫到名字的王嬸連忙笑著朝婦人那邊擠著坐了下去,因為操勞而粗糙的雙手伸了過來,卻隻是象征性的抓了幾顆,就把她手裏的東西往回推,“蘇娘子,這些物什也是個稀罕的,你還是留著給你家輕語吃吧。”
一聽見王嬸提起自己女兒的名號,蘇娘子眸子裏麵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不過隻是一瞬,那被悲淒便一閃而過。她也不推辭,將剩下的一把零嘴塞進自己的懷裏,扭頭開始朝著門口張望著,嘴裏也止不住的嘀咕:“輕語這個丫頭不是去洗菜了麼,怎麼還沒回來?”
蘇娘子扭頭時分,目光順著門口的方向,看見後院門框邊上站著一個身著深藍布裳的婆子。她倚在門框處,不時嗑著瓜子,目光有些飄忽,但是卻是朝著蘇娘子這邊而來的。兩個人目光交接了一秒,蘇娘子分明能從那個犀利的眼神裏麵讀出不少的鄙夷來。她連忙將眼神挪開:方才那個婆子是二奶奶身邊的管事的趙嬸,自己因為常去二奶奶那邊接活,所以也打過幾次照麵。隻不過,上次因為二奶奶賜的一碗雞湯而生出了嫌隙。這會兒她不去二奶奶的露春閣,倒是守在這後院做什麼?
正當蘇娘子思量的時候,一個紫衣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從後門那邊奔了進來,將倚在門口的趙嬸子撞了個趔趄,她手裏滿滿的一把瓜子被撞得撒了一地。不過破天荒的,趙嬸子沒有破口大罵,反而是晦氣的拍了拍衣裳,狠狠的剜了紫衣小丫鬟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杜嬸子,不好了不好了!”名喚秀秀的紫衣丫鬟紅著眼眶,滿臉的急色,就連呼喚蘇娘子的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這陡然的驚呼聲,讓蘇娘子嬸子一顫,條件反射的彈了起來。腦海裏麵一晃,首先反應的是:難不成是自己那個魯莽兒子又闖禍了?
坐在一邊得王嬸在被唬了一跳之後也猛地站了起來,瞧著秀秀瞪大了雙眼,“小蹄子,出啥事了,不知道好好說,這麼咋咋呼呼的以後跟在韻兒小姐身邊可是要吃板子的!”話裏麵帶著幾分責備,因為這個秀秀便是自己的女兒。
秀秀也顧不上許多,奔了上來一把攥住蘇娘子的手腕,一邊朝著門外奔去,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解釋道,“輕語掉到護城河裏麵去了,俊秀哥現在還在河裏撲騰呢,這可怎麼辦啊!”話說這,兩行淚已經滑落了下來。
此話一出,蘇娘子隻覺得雙腿一軟,眼前一黑。若不是王嬸伸手一把攙住了她,隻怕這會兒要摔到地上去了。在暈暈乎乎的蘇娘子人中那裏掐按了兩把,居然就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蘇娘子才睜開眼,便“哇”的一聲嚎哭了出來。也不再用王嬸和秀秀攙扶,跌跌撞撞地就朝著城南護城河那邊奔了過去。
緊緊的跟在後麵的王嬸也是心驚肉跳的,不過惋惜卻比擔心害怕更甚。她望著蘇娘子的背影,不住的歎息道:“不知道又是哪個缺德的使壞,就是見不得別人有半點好。本就是一個癡傻之人,還這般耍弄,也不怕遭天譴!”
待蘇娘子跌跌撞撞的跑到護城河邊上的時候,靠著浣洗池子的邊上已經圍了許許多多的人,隱隱約約的能聽見人群中間熟悉的哭喊聲。杜嬸子心猛地一沉,頭昏腦脹的奔了過去,撥開看熱鬧的人群,果不其然的瞧見人群中間那兩張熟悉的麵孔。隻不過,往日那憨厚的笑容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哭到撕心裂肺的臉,還有一張已經青紫的小臉。
“輕語!我的女兒!”蘇娘子悲淒的喚了一身,撲將了過去,將已經躺在蘇俊秀懷裏麵色青紫的女兒搶了過來,泣不成聲。
蘇俊秀這個時候也是一臉的淚痕,他渾身濕噠噠的,還裹著一身黃黃黑黑的河泥,說不出的狼狽。驚恐和害怕盈滿了他還有些稚嫩的臉,他不知所措的望著自己的娘親,力氣仿佛已經在剛才用盡,現在隻剩下微弱的聲音,“娘,妹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