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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過熱產生的氤氳蒸汽肉眼可視。邱易麵無表情的開著車,餘光卻在打量著坐在後座西裝革履、雙腿優雅的交疊、不苟言笑的英俊男子。 “喻總?” 邱易壓低聲音呼喚,試圖打破他的上司的出神,然而對方卻充耳不聞。方才喻清堯的反應讓他舌橋不下,震驚不已。原因無他——在跟隨喻清堯這麼多年的時間裏,邱易從未從對方臉上看見過這等反常的表情。 像將死之人握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置死地而後生的驚喜,那雙素日以來無任何波瀾的眼眸裏,頃刻之間被填滿了光斑熠熠。 他竟然不知道,喻清堯那張冷淡的麵容上會有這樣的表情。 再如何好奇,車廂內的沉默壓抑也讓邱易打消了繼續詢問的念頭,目光收回之後,那道略微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邱易,查查他是誰。” 喻清堯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邱易有些不解,尤其是話語中的“他”,思索方才發生的一切,一個念頭自邱易腦海中升起。 ——那個青年。 邱易沒有再問,說了一句好。 上司難得對他人感興趣,如今有個能入得了他家上司法眼的人,無論男女,作為下屬的,也該為之欣慰的。邱易甚至覺得,剛才喻清堯的表情,倒像是一見鍾情。 三伏天,喻清堯本不願出門。他雖掌管歡藝,但性格內斂,多數事情是由邱易代他出麵解決。可這次他家藝人卻鬧了這樣一個事故,他不得不親自去調解。 抵達劇組之後,情勢已經稍有緩和,至少沒有邱易口中所說的不顧形象地大吵大鬧,記者還沒有這麼快就捕風捉影,但經紀人亟待喻清堯的到來的模樣顯得有些慌亂可笑,同時,機器設備全部停止運轉,雜務、場務也無所事事的在旁邊觀風望景。 這場景讓喻清堯眉頭輕蹙,邱易捕捉到喻清堯一閃而逝的不悅,咳了幾聲,提醒劇組內的人自家上司的到來。 “喻總……” “喻總好。” …… 喻清堯雖時常不出現在歡藝,但邱易是何許人物?能讓邱易俯首稱臣、站在一邊的也隻有歡藝的掌門人。問好過後,看熱鬧的人紛紛散去,眼神多了幾分怯意,同時懷揣著對麵紅耳赤的兩位主角隱隱同情。而嘴碎的女孩子們也沒心思去多言了,都暗暗看著來人臉蛋隱隱發紅。 喻清堯年方二十七,正值青春壯年,又生了這樣一副好皮囊。無須修理也耐看的眉形,許是有稍許混血的原因眼窩比平常人稍深,襯著長而密的睫毛,合著淺色瞳孔深邃的眼眸,隻消看一眼,心都丟了一半,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也別有一番滋味。處於娛樂圈大染缸之中的些許清流難免擔心被上頭的看入了眼,到了喻清堯這裏,底下的藝人巴不得獲得他的青睞,男男女女皆有,然則人家壓根不來這一套。 邱易清楚自家上司有多冷感,怎會容許獨有的空間被他人占據。 在攝影設備麵前麵紅耳赤、劍拔弩張的年輕才俊看見喻清堯的到來,也沒了氣勢,爭先恐後上前來問好。 喻清堯不喜與人接觸距離過近,輕微頷首,語氣冷淡:“事情我都聽說了。” “喻總你聽我說這場戲本該是我……” “導演也同意我這樣改了,你現在有異議是不是太晚了?” “好你個李赫……” 邱易瞥了眼出聲的兩人,打斷他們公司的這兩刺頭的爭吵。 “這就是你們對待演戲的態度?”喻清堯冷冷發聲,“自己去找導演道歉,別讓我再多說一個字。” 邱易一愣,知道自家上司這是真惱了,連忙上前勸說怔在原地還指望喻清堯給他們一個公道的李赫和薑逸。 李赫和薑逸還想爭辯些什麼,邱易直接甩了他們倆一眼刀,愣是被嚇唬的說不出話來。 事情也不大,無非就是李赫和薑逸在同時作妖。 錢導的戲素來注重鏡頭感,在其鏡頭之下的演員普遍都會收到觀眾的好感。然而李赫這樣一改戲,薑逸的鏡頭會遠遠少於李赫,兩個本就是互相爭奪上位的小鮮肉,也因此鬧起了不愉快。 業內誰不知道錢導的壞脾氣?錢導一見這兩人當著自己的麵吵得不可開交,脾氣比他還大,立刻吹胡子瞪眼的拍拍腿,直接丟了句今天不拍了就走人。 李赫和薑逸的經紀人倏地傻了眼,隻得打電話求救。 要知道,在劇組中每天耗用的時間與金錢的耗用的時間是成正比的,一天不拍,損失的金錢可不是一點,投資的可是歡藝,這種無用的損失可是耗不得的。 喻清堯雖不喜與人交談,但對於老一輩為藝術獻身的導演以及演員都很尊敬,這事老人家站理,他也紆尊降貴同錢導致歉。 錢導到底也不能拂了喻清堯的麵子:“罷了罷了。” 喻清堯目光澄澈:“錢導,這部劇您也知道,我們是要衝金悅獎的。” 聽到金悅獎這三個字,錢導的麵容逐漸變得祥和,自然也明白了喻清堯的話外之音。早年他曾是影視導演各大獎項的收割機,然,這些年拍的電影未得成就,於是轉向了視劇方麵,接了這部將會在央視播出的大型抗戰片。此片不同於別的正兒八經的教育型的劇本,多了些青年才俊的戲份,撐起大局,想必會在年輕一輩的群體也能博得收視率。 “那幾個小輩我會讓邱易去說說他們,這部劇的進度可不能斷。”喻清堯見錢導麵容緩和後開口,語氣不再似最開始友好,而多了分威嚴。 錢導臉部微僵,但依舊維持著平靜,眯著眼道:“是的。” 而那邊的邱易冷著臉的叫來了李赫與薑逸的經紀人進行調解、訓斥,好生說了一番又讓兩人同錢導道歉。 就為這事,耗了差不多一下午的時間,邱易歎了口氣,時間可是金錢。 歡藝是喻清堯最接近夢想的所在之處。 自幼年起,喻清堯就酷愛電影事業,做夢都想投身演藝圈。然則喻家家族龐大,內部如何紙醉金迷也不容許自家人做一個戲子。 少年的喻清堯還曾於家庭作鬥爭,但隻有鬥爭過後才會知道麵對現實,夢想隻是五彩斑斕的泡沫,一碰就碎,他不過是被禁錮在金絲籠中家族的傀儡。喻清堯的不甘示弱讓喻家的底線終於挪到了歡藝。 喻清堯接手了這家娛樂公司,逐漸的擱淺了自己想當一名演員的夢想。 ——至少能看著他人承載著這份夢想,比無論如何也觸摸不到要好得太多。 隻不過,如今的娛樂圈黑雲密布,暗湧波流,喻清堯對這一切無比的失望,失望的同時卻又無法從這洪流之中抽身而退。 真正有實力的“演員”實在太少,尤其是新一代的偶像明星的崛起。 喻清堯眸眼一暗,吩咐邱易對李赫和薑逸這兩位藝人重新製定路線。 邱易知道這兩人是觸了自家上司的逆鱗,隨即應下。 帶著燙意的微風拂麵,邱易也覺得這室外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盯著劇組恢複了拍攝後,道:“喻總,該回去了。” 喻清堯比了個手勢放在耳邊,似乎在思索聆聽著什麼,“邱易,你聽見有什麼聲響嗎?” “臣以為南陽暴亂,唯臣才能與重壓!臣……” “陛下,請準允許臣帶兵南下!” …… 邱易點頭:“似乎有人在念台詞。” 喻清堯腳步移動,順著這聲鏗鏘有力的聲響方向走去,入眼之處是租用場地中的犄角旮旯,一個穿帶著黑色長發的假頭套,穿著染著烏紅血跡、淩亂破爛的古時鎧甲的年輕男子,正在對著一顆彎彎曲曲、毫無形狀的小樹比劃手腳。 這舉動,似乎,在對著戲。 喻清堯穩了步子,目光鎖在青年身上。 年輕男子絲毫沒有發現喻清堯的走近,全身心的投入角色之中,光潔的額頭已經密布細汗,那雙眼…… 喻清堯被震撼了。 那是何等壯誌滿酬的眼神,是屬於將領,是屬於忠臣。——凜然而有威力,懷揣著勝則生、敗則亡的決心。 結合剛才零星的幾句話語,對台詞的嚼字發音恰到好處,喻清堯更加確定了這個年輕男子對此角色的把握,是熟稔,是傳其神韻,絕對狠下了一番功夫。 隻這驚鴻一瞥,他已感受到青年體內源源不絕的潛力。 “小梁,快來,我們該死了!快趴過去!” 一道粗魯的男聲打破年輕男子的動情,那眼眸裏的必死決心驟然全無,隻剩青春洋溢…… “喻總?” 邱易隨後趕來,就看見了喻清堯臉上異樣的表情。 眼眸裏的萬頃潭水,深不見底,緩緩又倒映浮現一輪明月,波瀾光輝。 即使麵容依舊清冷…… 年輕男子邊囔囔著張哥我馬上來,一邊又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回頭一探,俊朗的眉目、陽光帥氣的臉蛋,映入喻清堯的眼簾。 這是一張青年的臉,對比之下,自己剛才腦海中的滄桑、硬朗、率兵打仗的將領全是他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 霎時,喻清堯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他發現了一塊遺漏於人間的璞玉。 心中燃起了一串火苗,點燃了成堆的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