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雨,很是一番昏天黑地。
顧府門口的仆人們還在點著燈火,是又一番燈火通明的景象。
燈光打在老仆人蒼老的臉上,是半個世紀的風雨飄搖。門口兩側的兩個大石獅子,在這樣的燈火下顯得頗為猙獰。也許真的可以嚇退那些害人的小鬼呢,老仆人曾不止一次地想。他還沒從黑暗裏的燈火下依稀辨認出來人的模樣呢,一隻白色的手便遞給他一把還在不住往下淌水的洋傘。他習慣性的佝僂著身子接過傘,耳邊是少女清冷自持的聲音慢慢彌漫在人群上方:“顧叔,幾點鍾了?大小姐睡的可好?今天下雨,差丫頭給她加被子了麼?晚飯吃的多麼,昨個送來的鮮蝦大小姐還喜歡麼?”人們都恭敬的跟在後麵,像一尾長長的蛇一樣安靜地遊走在顧府長廊。隻有被稱作顧叔的他畢恭畢敬的回答說:“回二小姐話,現在是子時了。大小姐一切安好,今兒精神氣不錯睡的也好。丫頭們都很盡心,沒有敢怠慢偷懶的。大小姐睡的新做的被子,萬不能著涼的。鮮蝦呢大小姐沒吃,說一定要等您回來一起嚐鮮的。”少女沉默著,燈光映得她臉色忽明忽暗。她拿清冷的目光睨著顧寧誠,唇角輕勾。忽然從長廊的那一邊閃現出一個白色人影,鳥兒一樣撲棱棱地飛過來,衣襟飄飛間女兒嬌態盡顯。那人還沒來,已經咯咯咯地笑了一路。嬌聲叫道“姐姐,你回來的怎麼這樣晚!姐夫等你好久,都等的煩了!”那是二小姐顧澈的三妹妹,顧染。
顧染親熱的拉住少女的胳膊,仰起臉兒來說話。
此時正巧一道驚雷鞺鞳而來,霎時間照亮了走廊裏兩個少女的身形。顧寧誠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兩個少女中那個清冷的臉上是濃濃的恨意。她黑色的西裝妥帖,英氣逼人地佇立在那兒溫溫柔柔地道:“嗯。”
一時間,黑雲翻滾雨勢又大。
“小姐,您真的不用去看看那位了麼?”
“都是半夜了,不必了。”顧澈垂下長長的睫毛,繼續翻看著賬本。隻是那姿態分明心不在焉,連雨水濺入窗子打濕窗簾都渾然不覺。“行了,顧叔您去吧。”
“阿澈,這麼晚了早點睡覺吧。”低沉好聽的男子聲音響起,與此同時顧澈被他強勢地攬入懷裏。
感覺到顧澈的僵硬和不自在,段雨霖笑著解釋道“阿澈,我們都這麼久不見了。很惦記你,就來看你。”
顧澈不見顧寧誠,這才知道顧寧誠早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顧澈並不說話,眉心皺著。段雨霖是顧老爺子和段雨霖的爺爺定下的娃娃親,是她的未婚夫。時光荏苒,段雨霖長得愈發秉承了段氏軍閥的玉樹臨風高大威武。她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隻可惜若是沒有六年前的那一件事,也許她早就心甘情願的老大作人婦了。
顧澈心裏掠過不快,仍是尷尬的沉默。
“夜深了,你也累了。不如我們都各自安睡吧,好麼?”
段雨霖聽到顧澈這樣敷衍地說,登時要發怒。但是當他看到顧澈疲憊的樣子,心卻軟了。於是他點點頭,一臉黯淡的離開了。
顧澈卻沒有去睡,她蜷縮在扶手椅上用手支著腦袋。長發覆蓋住了她的臉,在這樣的夜晚如幽靈一樣。
她早就死了,顧家二小姐死在六年前那個靡麗的噩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