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朦朧,墜落的夕陽把雲霞染成殷紅色。江水在山影中悄然浮動。滯留的旅客們聚集在江邊由遊輪改造的飯館裏大肆吃喝。顧聞舟端起木質酒杯,酌一口當地最負盛名的冰鎮藍莓酒,側耳傾聽江水拂岸的聲音。身穿t恤、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他對麵,古銅色皮膚在斜暉映照下熠熠生輝。圓桌邊上坐著兩個神色稍霽的少年還有一個局促不安滿臉滄桑的中年人。其中一個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著男人的話,他低著頭時不時點亮手機的屏幕看著時間,似乎在等待這什麼時機。
“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了?”男子抓過一把剛上桌的鹽水花生,朝顧聞舟晃了晃酒杯。
“嗯……是出發點和目的地。”少年回過神來
“對,目的地”男子嫻熟地剝開花生殼,漫不經心地把花生往嘴裏送,“你是要返校的大學生吧?”
“恩。”
顧聞舟和男人碰杯,清冽的酒水順著喉嚨往下淌,酒香繚繞在鼻翼上。
“大概是五年以前吧?我也乘坐過這樣的列車,當時車上有企圖越境的不法分子,他們綁架列車長和乘客。”男人吃著麵前的花生,“你知道嗎?當時那個頭目大概是電影看多了,居然要挾我和他比組槍,賭注是一位車上的乘客,是個女學生,年紀和你相似。”
顧聞舟好奇的抬眼看向了這個誇下海口的家夥,這是一個妹妹相當喜歡的話題啊,如果妹妹在場會是怎麼樣有趣的神情,又會向這個男人說什麼呢,會不會像和自己交流的時候一樣快速理解到字裏行間的消息,能看出這個人的話語中有幾分的真實幾分虛假嗎?
男人看出了少年眼中的期待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帶著自得又懷念的笑容回答道:“當然是我贏了。”
至少在我看來這家夥應該隻是一個當時事件的經曆者罷了,顧聞舟心裏想,因為這家夥雖然身形強健但是神情散漫真的一點不像嚴肅謹慎能夠智鬥歹徒的樣子。
“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以前可是很厲害的警察。”男人似乎看出了什麼倒也不惱,慢悠悠地放下酒杯,“小兄弟,和人說話時看著對方是對對方的尊重。”
像是心裏的輕視被人看穿了一樣顧聞舟有些窘迫的想要致歉,還沒開口剛在開始一直沉默著有些低氣壓的年輕人猛的插進話題。
“那麼尊敬的警官,請問您現在是在度假麼?”
那年輕人嘴角戲謔而誇張地翹起,高高的抬著下巴眼神桀驁地睥睨著自稱是警察的男子。
“你是不是姓尹?”
男子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年輕人的笑容登時凝固,眼裏的嘲諷也在刹那間煙消雲散。“您關心這個是有何貴幹?”
年輕人沒有給予正麵回答,反而七分驚訝三分戒備地反問道
“你的言行神態幾乎和某個熟人一模一樣。”男子再次放下酒杯,像是想到了什麼特別棘手的事務,無奈地笑了笑說:“別提啦,那隻母狐狸,聰明歸聰明,個性確實很難相處。你就是她的兒子吧?”
“把別人的親人尊稱為母狐狸就是您所謂的尊重?”年輕人的聲音變得低沉冰冷,或許是良好的修養迫使他極力隱忍,但他臉上憤怒的表情卻出賣了他。
“並非不敬。”男子慵懶地說,獨自舉起酒杯,將杯中剩下的冰鎮藍莓酒一飲而盡。
氣氛一下子僵硬到了極點,熱絡氣氛不是顧聞舟的能力範圍,他拎起手機站了起來
“真是的……等我一下。”顧聞舟苦笑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翻開屏幕的瞬間,男子調侃道:“有人掛念真好啊”
“是啊。”顧聞舟輸入妹妹的手機號碼,摁下通話鍵,一邊猶豫著措辭。電話那頭出奇地安靜。顧聞舟又等了幾分鍾,依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他心中一驚,連忙查看手機屏幕,發現手機接收不到信號。“怎麼回事,一個小時以前還好好的。。”顧聞舟心頭湧起不詳的預感,這種預感仿佛一個摻入過多酵素的麵團,在胸腔裏迅速膨脹。
男子警覺地抬起頭:“怎麼了?”
顧聞舟剛想說,鄰桌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手機沒有信號了!怎麼回事?!”
男子翻出自己的手機一瞧,旋即用左手去撓頭發蓬亂的後腦勺。“這下麻煩了,看來是都沒信號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鋪天蓋地的防空警報聲。尖利急促的聲音仿佛數十枚重磅炸彈在人們的聽覺裏一口氣爆炸,直震得頭骨發出哀鳴。在警報平息後的最初十分鍾裏,所有人的腦海裏都隻剩下一片彈坑般的空白和廢墟般的混沌,神經如同壞死一般麻木,思維也被震得支離破碎,整個大腦動彈不得。
顧聞舟抬起不堪重負的腦袋,看到先前那穿白襯衫的年輕人飛奔向館外。隨後逐漸恢複感知的五官捕捉到了男子追上去的身影和呼喊聲。
“喂!等等!”
他不知道男子追逐的人是誰,他的直覺告訴他,男人很有可能不是衝著那年輕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