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界上神,因容貌太過俊美而誤了隨手救下的凡間女子,天帝著他了結這段因果。他隻好化作以老翁形象,假意要受那女子之恩,誰知女子見了他這般模樣後竟隻念恩德,而不求相許。允諾為他修身立祠,終身供奉。
他由得她去,隻要不纏著自己就可以了,不是麼?誰知那女子回去之後竟當真立了老翁形象的真身,日日供奉。時間久了,香火竟是越發旺盛了起來。前來相求者多是那女子的閨中好友,日日訴求姻緣之事。
隻因他與那女子是月下相見,她們便稱他為月老。就連他手中的神器隱紅絲,在這些無知婦孺的眼中,都成了牽連姻緣的紅線…當真是滑稽。天界誰不知冥越上神清冷肅穆,到了人間,竟這般受追捧。
天帝知道此事之後,覺得頗有意趣,便玩笑般地封了他個姻緣之神。
他幾番推脫不下,便也由得他們鬧去。人人都道緣分天定,那他們這群在天上的人,又該求誰來定緣分呢?姻緣之神?他連自己的姻緣參不透,又如何能助得了他人?不過是求個寄托,誰又何必當真。
天界最沒有人願意接近的地方,便是他的明月宮。
“我是孟孟,你是什麼人,偌大的明月宮為何隻你一人?”那是她與他說的第一句話,他早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她身上的氣息,那個宮門處曾見過的小兔子,隻是不願搭理罷了。此番被她咬著腿將她拖回來也不過為了保全顏麵,冷漠的神色還未成形,就被她一個明豔的笑晃了眼睛。
後來的很多時候,他甚至都在想,耀光會不會後悔呢?讓明月宮的冥越,成為了人間月老。還將這樣一個貪玩的精靈,陰差陽錯地又送回了自己的手上?
他又如何看不出,情竇初開的她,那雙眸子那顆心,從未離開過淩霄殿,從未離開過那個高高在上的帝君。可他,卻已然顧不得那麼許多了。於是用盡手段誆騙她隨著他上天入地,看遍人世情緣,嚐盡天下美食。將她養在自己的宮裏,將那個溫潤的身影,一點一點地從她的眼裏、心裏抹去。
相識數百年,相知數百年。千年的時光,他以為他已經足夠了解她,他以為他們之間的許多事即便不必言說,她必定也明白。可正是他的清冷寡言,竟是在蟠桃盛會上眼睜睜看著她和這個仙界作了淒厲的訣別。
悔之,晚矣。
相思數百年,追尋數百年,千年的時光於他無時不刻不是煎熬。他立下禁令,不許朱雀踏入明月宮一步。他怕在這個滿是她影子的地方,他會真的忍不住下手,殺了這個相伴了萬年的故友。
他們都說她不在了,他們都想騙他放棄。可他卻日日在空曠清冷的明月宮中告訴自己,她一定在哪裏等著他,此番若是再尋得她,他必定不會放手。
終於,有一日來自地府的一道神念,讓他看到了解脫的希望…
今生她叫孟孟,是地府的孟婆。
她在這個幽暗的地域待了整整七百年,不知愛恨,不辨嗔癡。隻心心念念要熬出天下第一等的孟婆湯,讓地府中,不再有積怨的生靈。
她說人生不過百年,恩愛糾葛不過一道輪回,一碗孟婆湯,雖是斷了塵緣,卻也有了新的開始,何樂不為?她日日守著輪回台,望著忘川河,想著終有一天自己也會如那靜靜的河水一般,化作虛無。一如萬物消長,時間亙古。
她說閻王告訴她,她是渡劫的時候腦子被雷劈壞了,所以把她撿回來做了地府的孟婆。她不信,她覺得,大約自己就是被上天派來拯救這些無知的生靈的,情愛不過虛妄,她定要所有死魂都忘卻前塵。
孟婆跟月老,怎麼也是搭不上幹係的吧?一個奉上忘情水,一個手握姻緣繩。於是他看那個閻王,越發不順眼了起來。若非是他,他們又怎會陷入這般尷尬的局麵?
是的,他承認他在遷怒。隻因為今生的她不喜歡他…
她不知道為什麼生氣了,好在還有法子哄,喝孟婆湯是不是?放心,他能把忘川河都給喝幹了,隻要她不惱他。
後來?他不記得了…
直到在赤水之地,遇見了朱雀。
她總是那般暴烈的性子,衝動之下便會不管不顧。凝淚入額之時,孟婆湯的效力便都退散了。他看著那團還未散去的熱浪,隻歎了一歎。她說她喜歡自己,他從來不信,隻怕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過,心神所化的凝淚,會有一滴在耀光身上。
那天耀光瞧著東麵的目光也太過複雜了些,不知朱雀的那滴凝淚裏,封存了與他相關的,怎樣的記憶。
回去的路上,認識了一個人,叫劉子楚。聽說是一個叫陳雪的女子獻祭了自己,發動禁咒,保他跳脫六道輪回、三界生死之外,卻要他帶著承載愛人魂魄的丹魂引,生生世世相望不得相聚。是以他來了地府,想要求孟孟幫他。